鲜满宫堂
越来越多的棱龟浮上水面,海中的风浪也越来越大,大浪敲击在船身上,激起巨大的水花。苏誉抱着儿子摇摇晃晃地走到舱门处,一个不防,被迸溅的海水扑了一身,顿时冻得一哆嗦,怀里的儿子也沾湿了毛毛。
赶紧抱着孩子跑进屋里,跌跌撞撞地翻找出布巾把湿漉漉的毛球包起来。天还冷,要赶紧擦干,小孩子要是冻着就麻烦了。
一网下去兜上来几只棱龟,然而更多的棱龟渐渐浮出水面,海浪越来越大,天空甚至已经开始聚集乌云,巨大的浪涛声震耳欲聋,景王冲着皇上喊道:“估计是到了海怪巢了!”
棱龟在海中并不常见,海上的渔人偶然遇到一只就是灾难,如今这里聚集着这么多,只能说明这乃是一个海怪的聚集之地。通常海怪众多的地方,周遭就会排布一些棱龟,这样一旦有人出现,海中异象就会引起海怪的注意。
船上的众人被摇得东倒西歪,国师却依旧站得稳如泰山,清冷的目光扫过天边的乌云,又看了看海中的棱龟,“杀光棱龟,海浪便会平息。”说完,转身跃上高台,台上的琉璃顶很好地遮挡了四溅的水花。
“呜——”号角声响起,后面船只上的兵将们迅速走出舱门。
皇帝陛下罩上一层防水的鲛绡,负手立在船头,“一个不留。”
景王拿来战旗,挥舞了几下,运气于丹田,开朗道:“撒网,布阵。”
泛着银光的大网从临近的几艘船上纷纷撒下,兜头罩在了棱龟群上。棱龟引起的巨大海浪也将它们自己掀了起来,在回落的瞬间,巨大的渔网突然收紧,将纷纷掉落的海怪们尽收其中。
凌王抽出长枪,抬手一挑,接过景王甩过来的渔网一端,猛地用力,将渔网拉过来,用力摔在地上,反手抡起银枪,斜辟下来,只听碰碰几声闷响,一连窜的龟壳被敲碎。
鲁国公世子立时拔刀,跟在王爷后面将露出鱼身的棱龟斩杀当场。
东海的将士们奋勇杀鱼,不多时,上百只棱龟皆被斩杀,巨大的海浪翻滚了片刻,逐渐趋于平静。
苏誉给儿子擦干了毛毛,抱着在大堂里东倒西歪了许久,见海浪逐渐平静下来,这才揣着太子殿下走出去。
海上就像从未出现过风浪一般,平静无波,只是甲板上充满了血腥气,满是碎裂的龟壳和鱼身,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谁让你出来的!”皇帝陛下回头,看到苏誉,立时蹙眉,冷声让他赶紧回去,话未说完,“轰”地一声巨响,船身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撞击,苏誉顿时觉得自己被抛了起来,整个身体轻飘飘的离地。
安弘澈一个箭步冲过来,揽住苏誉的腰身在空中翻了个跟头,一掌拍在栏杆上,借力打力方稳住了身形,落在二层的小平台上,控制不地倒退了两步,而后一把将苏誉塞回船舱中,“呆在床上便乱动,仔细磕着!”
“喵!”太子突然惊叫一身,皇帝陛下回头,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踏浪而来,那架势仿佛是荒原上的一头猛兽,如同角斗一般直直地撞向皇家的大船。
“咣当!”一声脆响,那厮撞到了厚厚的铁壳,大船剧烈地晃动,那黑影似乎也撞晕了,噗通一声跌进了水中。
苏誉紧紧抓着舱门边的扶手,还是不可避免地跌坐在地。
“哞——”一声长吟,更多的黑影扑扇着翅膀踏浪而来,各个鱼身蛇尾,身形似水牛。
“是鲑!”苏誉瞪大了眼睛,此鲑并非常吃的鲑鱼,而是《山河图鉴》里记载的怪物,虽然是鱼,却长得跟水牛一样大,蛇尾有翼,声如留牛,冬死而复生。
这种鱼本身于江山社稷无碍,只是本身十分凶猛,或者说比较莫名其妙。他们会在冬天来临的时候死去,沉入海底,在冰雪消融的时候复生。刚刚醒来的鲑会忘记去年的种种,只凭着本能,特别喜欢撞击比它身形大的东西,无论是珊瑚、大鱼还是船只。
“放箭!”凌王站在高处,抬手一挥手中的战旗,各个船上的弓箭手立时上前,瞄准那个头巨大的鲑,“嗖嗖嗖”地拉弓射箭。
“噗噗噗——”还未等鲑被射杀,一连串的破水之声让人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随即,无数鱼身蛇尾的怪物钻出水面,这些只有普通的草鱼大小,只是跳得很高,接二连三地蹦起来,不时有几只能蹦到船上。
“啊!”最外侧的弓箭手被窜上来的鱼一口咬住的手臂,顿时鲜血淋漓。这鱼口中竟有一对长长的尖牙,甚为可怖。
“虎鲛!”皇帝陛下眯起眼,抬手抽出袖中短剑,一招劈开窜上来的鱼。
苏誉就地一滚,滚进了舱中,反手将门阖上。虎鲛虽然个头不大,却非常凶猛,那个性就像蛇一般,一旦看到挥动的东西就要扑上去咬一口。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没毒,但要是怀里的宝贝儿子被咬到,就定然要丧命了。
连滚带爬地摸到床边,船身又一阵剧烈的晃动,苏誉摔了个跟头,脑袋“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收箭,下船!”皇帝陛下果决地下令,不杀灭虎鲛就难以杀死鲑,虎鲛身小,必须靠近方能捕捉。
东海的兵将各个不惧海怪,快速拿起兵器,顺着船上的绳索滑下,登上小船。
苏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到床上,揉了揉嗑疼的脑袋,抱着儿子蹭到床里面,打开了床边的小窗子。
这主屋中本就有许多大窗户,只是此刻不敢开,而矮床的床头处还有一个一尺长四指高的小窗户,本是用来躺在床上开海景的,此时恰好可以用来看外面的状况。
巨大的鲑不停地撞击着船只,弓箭手一刻不停地射杀着这些疯狂的家伙。小船上的将士们各个神情肃穆,拿着兵器在海中搏杀。苏誉微微蹙眉,这看起来可歌可泣的画面,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对。
“咪!”太子殿下从衣襟里钻出来,还没干透的毛脑袋蹭着苏誉的下巴。
“啊,我知道了!”苏誉一拍床板,吓了小猫一跳,赶紧亲了一口那湿乎乎的头顶,只是再抬头看那争战的场面,嘴角禁不住有些抽搐。原因无他,只因将士们手中的武器,不是威风凛凛的长矛,也不是寒光闪闪的大刀,而是渔网、鱼叉和大木棍!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若干年后,将士们卸甲归田
老娘:我儿子在军中战功赫赫
媒婆:呦,那一定武艺高强
士兵:这个……
媒婆:都会些什么兵器?
士兵:鱼叉、渔网、大木棒
媒婆:学过些什么招式?
士兵:叉鱼、捞鱼、敲昏鱼
媒婆:……得过什么头衔?
士兵:杀鱼先锋!
媒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教子
千百将士浴血奋战,漫天的龟壳鱼鳞,虎鲛声如鸳鸯,嘎嘎之声不绝于耳。
其中最为英勇的莫过于景王殿下,一袭黑衣在海浪中穿梭,手持两柄银光闪闪的鱼叉,左右开弓。一招一式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动作,手起鱼落,仿佛暗夜中的杀手,穿梭在鱼群中,所过之处,片鳞不留。
虎鲛虽凶,毕竟身小,且只有一对尖牙,能伤人却很难杀人,不多时就被杀得七七八八,几头一直在猛撞船身的鲑被射杀后,剩余的虎鲛就生出了退意,不再往船上跳,纷纷试图潜回海中。
景王哪里会给它们这种机会,当机立断,迅速撒网。四散奔逃的虎鲛被捞上来大半,在甲板上堆成小山。
“嘎嘎嘎嘎嘎……”网中的虎鲛摆着蛇尾叫唤不听,仿佛上百只鸭,吵得人头大。旁边还有两只没有死透的鲑,“哞——”地一嗓子,害得刚刚跳上船的景王差点摔下去。
皇帝陛下不耐烦地一掌拍到了鱼头上,扯着嗓子嚎叫的鲑立时死了个透彻。
“皇上且慢!”凌王扔下手中的银枪,一个箭步冲上去制止了皇上的动作,摸了一把脸,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急急地说,“这玩意儿个头大,杀死了不好放置,很快就要坏掉。”
言下之意,就是这鱼死了就不新鲜了,过两天还怎么吃?
皇帝陛下微微蹙眉,抬头看了看那堆虎鲛,踢了身边的景王一脚,“把鱼挪到别的船上去。”
“皇上,臣刚刚杀敌无数,您不赏就罢了,还这般拳打脚踢!”景王将鱼叉往地上一扔,撸起黑色广袖,一副士可杀不可辱要跟皇上拼命的架势。
皇帝陛下一巴掌呼在景王后脑勺上,“少罗嗦!”打完,开始交代接下来的安排。
善后之事交给景王,安抚将士交给凌王,汪公公去把底舱的奴仆叫上来清扫船只,高鹏将鲛人提去给国师审问。这海怪巢十分凶险,鲛人不可能不知道,必须好好审审。至于皇帝陛下自己,则脱下沾了鱼鳞和腥味的鲛绡外罩,背着手怡怡然地转身回房,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得去看看蠢奴和蠢儿子。
进屋的时候,苏誉正坐在床边揉着磕疼的脑袋,方才只顾着看外面还不觉得,这会儿才发现后脑勺还挺疼,抬手一摸竟然鼓了个大包。
“怎么了?”皇帝陛下蹙眉,三两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没事,刚才摔了个一跟头,磕到头了,”苏誉放下手,站起身来,看了看皇上,“有没有伤到……嘶……”话没说完,皇帝陛下那修长有力的手就附到了他脑袋上,碰到了大包,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真是蠢死了!”皇帝陛下突然冷下脸来,声音也大了几分,“让你在床上好好躲着,你究竟在做什么!”
皇帝陛下这下是真生气了,把苏誉骂得直缩脖子,还待说什么,门外传来了鲁国公世子的声音,“启禀皇上,国师唤贤妃前去杀鱼。”
冬死而复生的鲑,在死去之后在冰冻的海水里可以身体不腐,立了水却会很快坏掉,被皇上拍死和被弓箭手射死的两只鲑要尽快处理。
苏誉看了看皇上,那人冷哼一声不理他,眨了眨眼,委委屈屈地去了厨房。
一只鲑足有一头水牛那么大,苏誉拿着杀鱼刀比划半晌,终于找到了下刀的地方。好在虽然长得像牛,肉还是鱼肉,切起来并不费力。只是两只翅膀有些费力,须得内劲才能砍下。护腕里的内劲已经耗光了,有心想要找皇上充点,想起皇帝陛下方才的态度,顿时熄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