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敌军之将
那一群人声势浩大,他们速度也快,在半山腰时追上了李牧他们。
李牧他们还有旁边一行上山的人不得不让到旁边,让他们先过去。
“是这附近的人吗?”仲修远在那些人走远之后问李牧。
“该是从外面回来祭拜的。”李牧摇头,他不记得在这附近有见过这样的人。
前些年从他们这里搬走的人很多,如今搬回来的虽然多,但回来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日子依旧过得清苦的。
混得稍微好一些的,像秦老爷他们这些,除了需要祭拜的日子,都极少再回来。
这样的情况不少,几人又看了看那一行人后,这才继续向着山上走去。
李牧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两人的葬礼还是在村里的那些人的帮助下,草草裹了个草席埋了的,埋的位置就在这边快到山顶附近。
到了地方后,李牧把东西放到了一旁,便到一旁的坟堆前去除草。
这里他自从回来之后年年都来,所以这附近看着都挺干净,只有一些最近一段时间长出来的杂草。
见李牧动手,仲修远也连忙过来,帮着把这紧紧相连的两座墓上的一些杂草枯枝全部清理干净,然后又摆了祭品。
在他们脚下的这一片,还有许多坟墓,这些坟墓有新有旧,有干净也有杂乱。
那些杂乱的,大概都是后辈已经无力再来打理的,好几座坟连墓碑都倒了。
每年中秋的时候,上山祭拜的人有些看着眼熟的,也会帮忙烧点纸钱,可大多数坟墓前都空空荡荡。
清理干净附近的杂草,又把祭品都摆上之后,李牧便掏出了火折子,点了纸钱还有香。
这里他每年都会来,都会烧些纸钱。
李牧自己本身是不信什么鬼神的,虽然他以一缕魂魄穿越了这么千年的时间,到了这个陌生地方,这事情本身已经有些神鬼之说。
照例把拿出来的纸钱烧完之后,李牧便准备起身,动作之间才发现旁边的仲修远正神色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两座墓碑。
他似乎是把这件事情当作了什么神圣不可冒犯的事情在做,眉目之间的认真与谨慎,看得李牧都有些想笑。
李牧回头看了看面前的墓后,难得的,他并没有戏弄身旁的人。
他并不是李牧,原身李牧的死和他也毫无关系,所以他也说不上什么替他好好活着。
他想好好活着,不是替谁,而是替他自己。
在这两座坟前都拜了拜后,仲修远才起身,跟着李牧往旁边走。
允儿的父亲就埋在这附近不远处,或者说他们村里的人,大多数都埋在这附近。
向着旁边走了一段路之后,三人很快便看见了另外一座孤坟。
那一座坟比起旁边几桌凌乱不堪的坟墓看着干净不少,坟前也有着一堆烧过的纸钱的痕迹。
允儿站在那坟前,看了看面前的坟后,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牧。
李牧一直不信鬼神,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大概更像是对活人的安慰。
所以他以前但凡来山上扫墓,都会替允儿他爹,那个会笑嘻嘻的跟着他的傻子,也一起把墓上的杂草清理了。
拿了新的祭品,又是一番跪拜烧纸点香后,李牧和仲修远向着山下的方向走去。
“我们就在刚刚那个有石头的地方等你。”李牧看向还站在坟前的允儿。
允儿点了点头,看着李牧还有仲修远走后,他才在面前那座坟前跪了下去。
李牧和仲修远两人往山下走去,也没走多远,便停下来等允儿。
他们到了那地方,还没说话,就被旁边的一阵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群哭声,不是一两个人的哭声,而是一群人的哭声。
闻声,两人都纷纷朝着那方向望去,只见之前招摇过市的那群人里面的二十来个下人全部跪坐成一排,在那里嘤嘤地哭着。
而来拜祭他们的,该是那坟的小辈的一家人,则是站在旁边负手而立,看着旁边的人替他们哭替他们烧纸。
这群人动静很大,进山里来祭拜的不少人都听到声音,特意绕过来看热闹。
看到这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仲修远回头看了看旁边的李牧,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些人大概是早年逃难的时候搬迁出去的,然后在外地发家了,所以回来拜祭就变成了一种炫耀。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父母看到这一幕,到底是会高兴,还是觉得哭笑不得。
李牧站在旁边,冷眼看着那群下人替他们老爷爹啊娘啊的哭得伤心欲绝。
002.
片刻之后,允儿便从山上下来。
“怎么这么快?”仲修远提起了放在地上的贡品,还有纸钱。
允儿摇了摇头,明明还只是个小孩,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几分生硬,“人死不能复生。”
即使他们哭得再伤心,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仲修远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允儿的头发。
祭拜完了这山里的人,一行人向着村子的方向走去,他们并没有直接就回家,而是绕了道向着桃花林那边而去。
左义是仲修远的师傅,就凭着这一份关系,这个时候他们也应该去拜祭。
说来也奇怪,左义之前种的那两棵桃树枝繁叶茂,长得比旁边的桃树都要大颗,可是这么几年下来就是一直不开花也不结果的。
种果树,有一说就是有些果树只长树不长果,是因为太多的营养都到了枝桠上,是要疏叶疏枝避免它们继续长个的。
李牧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反正这两棵树就是连花苞都没开过。想着左义之前种的时候信心十足地说的那些话,李牧有些无奈。
拜祭完了,三人回到山里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他们三人去山里拜祭,仲漫路没去。几人回了家把东西放好之后,李牧和仲修远两人洗了手就往厨房而去,准备看看仲漫路有没有做饭。
一进门,却看见仲漫路低垂着脑袋,坐在灶膛前。
“怎么了?”仲修远有些疑惑。
听到声响,仲漫路吓了一跳,他抬起头来时,两只眼眶却红通通的。
看到仲漫路这样,李牧和仲修远两个人都是一愣。
仲漫路十三岁便跟着他们一起生活,因为少年的那些经历,他一直都是个十分懂事不让人操心的孩子,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都很少见过仲漫路哭,第一次是仲修远回来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仲漫路之前显然太过投入,并没有发觉他们已经回来。
这会儿被撞了个正着,他有些尴尬地抹了抹眼睛,起身往门外跑去,“没柴了,我去拿些柴火。”
看着仲漫路狼狈逃跑的背影,仲修远只觉得喉头冒出一阵苦涩的味道。
与他不同,仲漫路呆在他娘亲的身边的时间要短得多,而且他自己早已经习惯自己孤身一人,可对仲漫路来说,他们娘亲的去世才不过几年时间。
别的时候还好,像是如今这样的日子,难免会比较难熬,会想的比较多。
更何况他们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即使祭拜,也无处祭拜。
“我去看看。”仲修远向着门外走去。
仲修远追了出去,很快便在柴房那边看见了已经抹干净了眼泪,正在整理柴火的仲漫路。
仲漫路回头间看见仲修远跟了过去,有些尴尬。
“对不起。”仲修远看着狼狈的想要走开的仲漫路。
原本抱着柴火准备逃走的仲漫路脚下的步伐停下,他回头看向他哥仲修远,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说起这件事情,仲修远也有几分哽咽。
如果不是因为他,说不定他们现在还在袁国,说不定他们还有机会回去祭拜,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甚至是连仲家的名讳都不敢承认。
“你不用说对不起!”仲漫路突然大声说道。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两个人都不好受,可是他也从来没有恨过仲修远。
那样的情况之下,如果他是仲修远,他未必能比仲修远做得好,而且他现在过得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仲修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也算是亲眼看见的。
之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袁国的人便对仲修远恨之入骨,但凡是提起就没有不破口大骂的。
仲修远这叛国的名声算是背实了的,更是有不少人拿他们的祖先说事,说他爷爷与父亲精忠报国,说他们祖祖辈辈都侍奉着袁国,可到了他这一代仲修远却成了叛徒。
而在大宁,仲修远三个字也并没有讨到多少好。
除去早之前的那半年,大宁的人对仲修远仲大将军心存感激过,后面得知仲修远不知所踪后,停战协议签订后,仲修远三个字也成了一言难尽的存在。
说他是大宁的恩人吧,可之前那十几年的时间都是因为仲修远,他们大宁才过得如此苦难。
说他是大宁的仇人吧,他又确实是帮着大宁停下了这一场十年之久的大乱。
在战乱停下之后,在看到平静的希望后,更多人的心却都偏向了仇视仲修远,因为更多的人在早些年间痛苦不堪。
他们不敢骂大宁的皇帝,也不敢再去招惹袁国,便指着仲修远骂,叛徒,卖国贼,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得出口。
袁国的仇恨,大宁的冷漠,即使他们住在这山村里面,也依旧无法忽视躲避。特别是这样的时候,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更多了。
就算是死是在逃难上死在其它原因上的人,此刻也都成了仲修远的错,成了他害死了他们。
“我只是有些难受罢了!”仲漫路道。
他知道那些刺耳难听的话,仲修远从来就没放在心上过。
只是他偶尔想起偶尔听到,再想想他娘亲,他难免难受。
仲修远原本还在想着要怎样安慰仲漫路,如今听了仲漫路的话,他眼神变得深邃。
在对面的仲漫路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的时候,他才开口,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果然是长大了。”
仲漫路看了一眼仲修远,抱了地上的柴火,准备去厨房。
他才走出两步,身后却又传来了仲修远的话,“长大了,也差不多该成家了。”
仲漫路脚下步伐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在地。
“哥,你别胡说,叫别人听了要笑话的!”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这件事情的可能性的仲修远,这才越发狼狈地跑开。
看着仲漫路逃走,仲修远摇了摇头,仲漫路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孩子。
他该早已经长大,许多事情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也许这偏僻的山里对他来说已经不在适合。
对他对李牧来说,这山里是避世的场所,是他们喜欢的清静的地方。
可对于仲漫路来说,大概外面的万千世界才是他想要去见识一番的存在。
仲漫路与他们算起来已经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他们身处于乱世,所看到的所经历的都是十分沉重残酷的,仲漫路虽然也曾经历过一部分,但他到底还是身在这平安的年代。
他该有不同的路可走,而不是陪他们缩在这山里喂鸭子种果树。
思索着这件事,仲修远直到晚上吃饭时分,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洗漱完毕,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李牧问起,仲修远才想起和李牧说这件事。
仲修远把自己下午所想告诉了李牧,话说完,他静静的等待着。
其实他也不是想要听李牧说点什么,只李牧能在旁边听着他说这些,他就已经觉得很踏实。
李牧听完仲修远的话,许久没有说话。
他以前倒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以前他一直都想着家里的事情,想着鸭子的事情,想着果树的事,想着的都是怎么在这山里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