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乃敌军之将
他已经找人几年,几年的时间他找遍了整个大宁,谈何容易?谈何容易。
秦老爷又道:“你放宽心,即使这条线索找不到人,我也会谴了其他的人帮你注意,一有线索立刻通知你。”
年轻大夫第三杯酒下肚,没有说话。
他与这秦老爷做之前那些事情,就是以此换那秦老爷帮他找人,可是他与秦老爷合作的时间也已超过一年……
他走遍大宁,费尽心思,结果却只得到了这么大概的一个方向,再详细的,他花了几年却依旧毫无进展。
李牧静静地在旁边看着那年轻的大夫把酒一杯杯的往肚子里灌,原本无视这大夫的他,此刻被勾起了几分好奇。
但他并不是多事的人,因此多看了两眼之后便不再看。
现如今家人朋友流离失所失去音讯也是常有的事情,四处找人的并不只有他们两个。
“喝!”那年轻大夫收起脸上的阴霾与悲戚,又举杯。
秦老爷照顾他如今的心情,也跟着举了杯。
两人都举了杯后,两人都把视线望向了李牧。
李牧放下筷子,拿了杯子,他手中动作着,眼角视线却偏向那年轻大夫,见那年轻大夫两只眼睛跟随着他手中的酒杯直转,就知道这酒肯定有诈。
李牧手转了半圈,又把杯子放下,自己从旁边拿了个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了一杯酒。
“你这家伙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见自己报复不成,那年轻大夫脸又胀得通红。
李牧却是与他二人碰了杯之后,仰头而尽。
饭桌子上,那大夫想方设法的要给李牧下套,然而一顿饭吃下来,他菜没吃上多少,倒是气吃了一肚子。
酒足饭饱,秦老爷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撤去。
李牧起身与秦老爷告辞,离开秦府,他出了门正往之前的那花鸟市场走去,才拐过弯,旁边就传来一阵风声。
李牧反射性的往旁边一躲,见躲在背后用东西偷袭他的那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立刻拽住那人的手腕,便是一拧!
下一刻偷袭他的人被他摔了个过肩摔,同时也听到一声熟悉的哀嚎,“哎哟!我的屁股……”
那年轻大夫捂着手臂却叫着着地的屁股疼,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更痛。
李牧看了他一眼,手上又用力,硬生生把人给拎了起来。
这人虽然偷袭他,但从他的速度力道来看,估计就是想教训教训他也没想打伤人,因此李牧下手也轻了许多。
“你在这里干吗?”李牧问道。
多次想要报复李牧,却都自己吃了亏的年轻大夫一张脸憋得青红,他捂着自己的手有半天,才不甘不愿的憋出一句,“你不是要回去,我想着和你一路。”
来回的途中这一路之上都没什么客栈,一个人走十分的无聊。
“我明后天才走得了。”李牧领着人往花鸟市场那边走去。
这年轻大夫其实心不坏,就是爱闹腾。
“行,那我跟你一起回去。”那年轻大夫嘴上这么说着,在李牧开始走之后,脚下却突然一动,竟然要勾住李牧的脚。
他原本是计划着趁着李牧走路的功夫,把他脚勾住让他摔个狗吃屎,想着让李牧难堪一回解解气,但他这一下下去李牧并没有摔跤,他不动如山,而那年轻大夫却在见到李牧脚下的步伐之后,瞬间白了脸。
“你这是哪里学来的!”那年轻大夫顾不上其它,连忙上前拽住李牧的衣领。
李牧走路的时候突然被绊,习惯性的便想站稳,如今他是两脚分开,如同拆开的‘丁’字形一般站着。
李牧收了力道重新站好,而在他面前的那大夫因为没有得到李牧的答案,此刻脸色更加的难看,“我在问你话!”
李牧见这人这么激动,微讶,他想要往后退去,这人抓住他衣领的手却已经青筋暴跳。
“跟谁学的,那个人呢?!”那年轻大夫暴吼。
两人此刻已经站在街上,如今又是这样的模样,立刻引起四周不少人的注意。
李牧此刻也顾不上其它,他打量着面前的大夫,心中竟有了一个荒唐的猜测。
大夫也是不让人知晓姓名的人,他那小队当中老黑也是喜欢故作神秘神神叨叨……
“老黑。”李牧爆出那人姓名,见面前的人一张激动的脸,因为他报出的名字而逐渐恢复冷静与冒出失望,他又赶紧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什么他从来不与外人说。”
以为又是竹篮打水的那年轻大夫瞬间瞪大了眼,他一张脸胀得通红不说,两只唇瓣更是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放开了李牧的衣领,退后一步,有些踉跄,靠着墙壁才站稳。
又是片刻之后,他才用几乎微不可闻却又颤抖不堪的声音说:“他在什么地方?带我去找他。”
李牧没有说话。
他其实最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
之前的白桂花是,之前的苏家那三母子也是。
每当如此,每当说出那一句死讯,他总是不可避免的会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他虽然一直告诫自己死讯对于这些人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可面对这些人,他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刽子手。
他总能在白桂花还有这些人的眼中看到愤怒看到悲伤,然后是嫉妒与不甘心……
知道死讯,最初的震惊与悲伤之后,那些人都不禁望着他愤愤的想,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而是她们的男人?
李牧其实也很想知道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
活着的人是杨铁,是老黑,或者苏大勇都可以,可为什么活着的人却是他?
他本来才是最不可能活下来,也最不应该活下来的那一个。
“李牧!”李牧的沉默让那年轻大夫不喜。
他眼神微微闪动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又拒绝自己这样想。
“他死了。”李牧看着那年轻大夫的眼,嘴巴张合。
他最先在那大夫的脸上看到了震惊,然后便是莫大的悲哀与愤怒,紧接着他以为他会看见嫉妒与不甘,可是没有。
那大夫像是被这消息吓傻了一般,起初的震惊与悲愤之后,他眼中一片空白,随即他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死了,哈哈哈……”他哈哈的笑声,让这条街的人都不禁侧目。
李牧没有动,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笑得都快站不稳的人。
疯狂的大笑后,那年轻的大夫再一次抬起头来时,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已泪流满面。
他眼神苍白地看着李牧,李牧也看着他。
“……尸体呢?”
“没找到,那时候兵荒马乱,我回去的时候已经……”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
那大夫神情冷冷地站在原地望着天,任由眼泪无声的流,李牧没说话,便陪着他站在旁边。
太阳西落街上的光晕逐渐暗淡,那大夫才像回过神来似得,神情呆滞地走了。
李牧跟在他的身后,直看着他进了客栈,他才转身离去。
回到客栈之后,李牧彻夜无眠,这一夜里他脑中尽是之前战场上的那些噩梦。
第二天,他还是去了之前的那店里买了些树苗。
因为树苗有些多,所以他又去找了车夫租了马车,花了一天的时间,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车之后,李牧才去找了那大夫告诉他要回去了。
回程的路上,那大夫一直十分的安静,既没有最开始的愤怒,也没有了之后的悲伤,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灵魂一般空荡荡的。
他静静地坐在马车的后面,背靠在货车上,静静地望着蓝天白云,仿佛在回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每个人悲伤的方式都有不同,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哭,有的人或许会选择大闹,可像他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却更是让人有些害怕。
李牧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许他应该出言安慰,或许他应该说说老黑之前的事情,但他说不出口,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一路回去,路上足足十来天的时间,他没有听这人说过一句话发过一个声。
装载着树苗的马车在镇上他那医馆的门前停下,他下车时,才用沙哑的声音背对着李牧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师傅叫左仁。”
李牧站在原地,看着那紧闭的医馆大门,许久后才走开。
马车上不了山,李牧是用扁担,一扁担一扁担的把树苗往山上担担上去的。
原本听了秦老爷的那一些话,他不应该再买这么些树苗回来,但或许是因为老黑的事情的影响,一夜未睡之后,第二天他便买了这么些树苗回来。
树和人不同,树种在了山里无需你去管它,它就能自己生根发芽,没有那么多纷争,没有那么多战乱,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攀升着枝桠,只想着活着。
把买回来的所有的树苗全放到了自己家院子里面,又清点了一下数量之后,李牧便去屋子后面冲了个澡。
他回来的时候正是晌午之后,但因为山下山上地跑一直搬弄树苗,等他忙完这会儿已经是半下午。
九月的天气,山里头已经有些凉,李牧搬了小凳子,坐在自己家篱笆院里,微风拂过时,身上都会起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因为李牧的回来心情一直十分好的,仲修远从屋里拿了件薄衣服过来,替他披在身上。
“穿上吧,山里最近这几天已经降温了。”仲修远道。
大概就在李牧走了没多久之后,山里的温度突然就降了许多,山里的人早就已经开始穿稍厚些的衣服。
李牧把衣服披在身上,并没有穿上,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些树苗上。
见李牧如今这样,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算着李牧什么时候回来的仲修远立刻就发现不对,“出什么事情了?”
李牧离开的时候心情不错,现在买了这么多树苗回来,按道理他应该十分的开心才是。
李牧闻声抬起头来,看了看仲修远又看向远处,“要开战了。”
仲修远微愣,他站在李牧的身边,随着李牧的视线望向那现在应该是战场的方位,“你知道的,自从跟着你……我已经不关心这些事情了。”
他已经放下了那许多,他已经不在是那大将军。
两人虽然已经是如今的关系,但这件事情仲修远从未在嘴上提起,如今突然听他说起,李牧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后者面色一赧,短暂的紧张不自在之后,却又大方的放松了身体,任由李牧打量自己。
他心意已决,又坦荡磊落未曾想过隐瞒,何必怕被这人看了去?
他倒是有些想与这人看看,好叫这人知晓!
李牧收回视线,续又看向之前的方向。
“秦老爷说,大宁可能要改国号了。”李牧道。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那这事情定然不能叫袁国的人知道,免得横生枝节。
仲修远听了李牧的话,脸上又惊又喜,惊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吓人,喜是因为李牧没把他当作外人。可随即,他却是满脸沉重。
大宁更改国号,这未必是坏事。新君若贤明,这场长达十年之久的大战必然会结束,但更改国号却未必会一帆风顺……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在言语,而是沉默地望向远方,各有所思。
鸿叔抱着允儿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见着一坐一站的两人不禁好笑,“你们这是做什么?”
两人闻声,纷纷回头看去。
在鸿叔怀里的允儿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多出来的那个人,想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反应过来,连忙从他爷爷的怀中梭了下去,张开双手就向着李牧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