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世无双
云晞便经常放慢说话的速度,随时叫穆承泽触摸自己的咽喉位置,好让他一点点琢磨该如何发声,说不对云晞便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比起写一个字,要这般学会说很难,而且进展极其缓慢,好几次穆承泽懊恼地推开云晞,前段时间好容易被书写与手语积累起来的信心,也一次次被打击得不剩多少了。
“我不学了!”穆承泽瑟缩在角落里,绝望地打着手势。
云晞一把将他拖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若是乐意一辈子做需要被照顾的人,那就不学,没人指责你,也没人指望你……”
“不会的!”六皇子并不相信,他明明已经会用手语了,为何还要学说话呢?
云晞以前什么样的兵没练过,眉头一拧,随即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微笑。他开始拒绝用手语与穆承泽沟通,穆承泽的请求,但凡用手语表达的一致驳回。这是个残忍却最有效的法子,六皇子犹如被困在斗室中的小兽,不断嘶吼挣扎着,直到他用沙哑的嗓音说出一句“帮……我”,云晞这才蹲下身,冷漠地用手语告诉他。
“这便是你所处的世间,根本没几个人会手语,不论你比划什么,不一定有人能看懂,那时你又该如何?”
穆承泽如今也明白了,哭着道:“难……”
云晞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难,只要你每天都坚持说下去,早晚有一天会有所得。”
他寻来帕子,亲自将穆承泽哭得脏兮兮的小脸擦干净,坚定地道:“只要你愿意坚持,一定能与常人无异。”
穆承泽手语道:“那能和你一样厉害吗?”
云晞笑着点头:“当然能。”
穆承泽想了想,不再用手语,结结巴巴地道:“……好。”
春喜颇感矛盾地揪着衣角,远远看着他们,有好几次她都想冲过去阻止安乐侯,殿下还那么小,实在太苦了。可另一方面她也识好歹,主子也说了,安乐侯是为了殿下好,之前没人会教殿下手语,也没人会教殿下说话,安乐侯是想让殿下与常人无异……天知道她与主子向上天祈求了无数次,只想让殿下能像常人一样生活,若是殿下的耳朵能听见该有多好……
时间总是能证明一切。终于有一天,穆承泽能很顺畅地对她说:“春喜,该去韶华宫了。”春喜突然之间泪流满面,果然,选择相信安乐侯是对的。
“要高兴,别哭。”穆承泽想了想又道。
“嗯!!”春喜连连点头,挂在腮帮子上的眼泪都忘了擦。
云晞就站在韶华宫的殿门前,放眼望去,穆承泽小小的身影已拔高了寸许。
“表哥。”穆承泽远远见了他,眉目之间闪过一丝喜悦。
云晞快步上前,拉着他的手,温声道:“阿泽。”
这一年多经历了无数的失败与挫折,穆承泽的性子出人意料的坚韧,答应了会学,就真的学会了。天道酬勤,当穆承泽学会说出他教的第一个字时,云晞就知道,除了听不见以外,六皇子以后不会输给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手语和学说话部分请别当真!都是我湖绿的!
其实承泽不太好念,某日听见朋友说“阿泽”,我觉得这个称呼好好啊!感谢感谢!!
第12章 唇语
“少爷回来的一天比一天晚了。”
云晞最近总是上了灯才回府,每次都还饿得不行,兰萱心里实在担忧。
兰菲好奇地道:“宫里没吃的吗?”
云晞不顾形象,一边捧碗狂吃,一边道:“陈贵人有备一些吃食的。不过做老师的总不能去抢徒弟的饭吧?”
储秀宫那一点份利少得可怜,每当去韶华宫的日子,陈贵人与春喜都要尽力做许多馒头点心出来,但还是不够他们几个塞牙缝的,穆承泽又在长身体,云晞有几次瞧着穆承泽也饿得慌,没好意思与小孩子抢吃的,次次都忍到回府解决。
兰菲道:“少爷就不能在韶华宫传膳吗,饿坏了身子怎么好?”
兰萱想得比她多,只怕在韶华宫传膳不妥,道:“要不咱们府里做好了,多带一些过去?”
韶华宫久不住人,贸然传膳必会惹人注意,穆承泽如今读书写字已步入正轨,云晞不想节外生枝,思索片刻接受了兰萱的建议:“就从府里带吧。多做一些小孩子爱吃的,我看六殿下也挺饿的。”
兰萱点了点头,道:“那六殿下爱吃什么?”
“……”
云晞想了半天,穆承泽对口味不太挑,但徐皇贵妃生辰宴上的那颗丸子他还记忆犹新,穆承泽仿佛对丸子比较苦手,于是道,“别做丸子就成。”
兰萱记下了,下去准备不提。兰菲在旁酸溜溜地埋怨:“少爷如今总是三句话不离六殿下,都快把我们忘记了。”
“小丫头,你还吃小孩子的醋不成!”云晞哈哈大笑,吃饱了拿了一只干净的竹筷捏在手里敲了敲兰菲的头,悠悠地道,“这么闲,你那个青梅竹马怎么还不来?”
“他……出远门去了,这阵子没在家,过、过几日就来了。”
兰菲与王生感情正好,就好像猫被踩到了尾巴,涨红了脸,慌慌张张逃走。
过了一会儿兰萱回来,塞给云晞一张纸:“少爷,这是我从府里选的几个丫鬟,瞧着还不错,少爷身边也该添人了。”
云晞揉了揉额角,道:“不是有你和兰菲吗,为何还要添人?我如今除了上朝,大部分时日都呆在宫里,也就回来休息一下,应当没那么多事吧。”
“可是少爷……”兰萱犹豫了一下道,“少爷至今还未成家,这府里没个主内的,我与兰菲再一走……”
“不必担心。”云晞温声道,“府里还有张管家帮我,处理得来的。少爷我也快二十的人了,那些贴身丫鬟还是不要的好,你帮我挑一些手脚灵便的做做活计就行。”
云晞于女色上并不热心,上一世四处征战,不愿娶了妻还要累得人家担惊受怕,故而一直未娶。这一世经历了生死,习惯一个人以后,又收了个小徒弟,还多出许多安排来,忙都来不及,成家的欲望反而更不强烈了。
另外,还有一桩兰萱与兰菲都不知道的秘密。荣安长公主曾私下向皇帝求过恩典,云晞的婚事可由他自己做主,所以穆子越也从不插手他的终身大事。
其实云晞年轻有为,又有爵位在身,想与安乐侯府结亲的一抓一大把,可是不论谁家,向皇帝一打听,皇帝陛下都明确表示他不管,这些人无奈,又试着上门来找安乐侯,说实话,安乐侯脾气还不错,只是一隐晦地提起自家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对方就直接端茶送客了,可不就是看着眼前有个香饽饽干着急,却连个能下嘴的地方都没有。久而久之,他们也就知道,安乐侯八成是不想成家了。
兰萱并不知晓长公主为云晞秘密求了恩典,而且就算知道,她也放心不下。想当初长公主收她与兰菲入府,应是存了让她们两个做少爷通房的心思,只是这些年她们与少爷相依为命,少爷只当她们是姐妹,对她们并无半点男女之情。如今兰菲与她都有了喜欢的人,若再不能为少爷找个贴心的,总觉得对不住长公主收养之恩。少爷都快二十了还未娶亲,皇上又不为少爷指婚,这偌大的侯府往后可怎么办……兰萱忧心忡忡。
云晞丝毫不知自己的婚事差点让兰萱愁白了头,他最近的心思都在教导六皇子上。这几日六皇子说话顺畅许多,也习了好几个新字,看来当初的坚持都没错,云晞便琢磨着要不要让六皇子再进一步。他以前听教他武艺的老师张亦诚提过,世上有一门叫做唇语的功夫,只用看对方唇型,就能得知对方在说什么,被一些宫廷暗卫用来刺探机密。若穆承泽能学会,就真的与常人无异了。
但是,要从何处去寻会唇语的人?云晞自然第一个想到了穆子越,可暗卫乃皇家机密,皇帝手下会不会有这样的能人异士还很难说,即便有,肯不肯让其来教导穆承泽也不一定……
云晞决定先去敬王府向穆子起打听消息。
“你说唇语?”穆子起皱眉,“突然问这做什么?”
因敬王从不公然与任何皇子来往,云晞便未贸然提起六皇子,而是道:“这几日无意间听人说起,有些好奇罢了。”
穆子起朝他盯了片刻,似乎很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一时兴起,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那原是流传于南诏宫廷的秘技。”
南诏?云晞愣住。南诏正是荣安长公主和亲远嫁的地方,是大楚当年实力最强劲的邻国,但早在二十年前就被大楚吞并,不复存在了。
云晞眼下只关心唇语,道:“那咱们大楚有没有会的人?”
“不清楚,或许有。”穆子起迅速思索了一下:“当年我为皇兄组建暗卫,也曾提议过招揽一些会唇语之人,但因唇语本身源自南诏,皇兄并未应允。你知道的。皇兄不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南诏。”
云晞点了点头。天下人人皆知,穆子越不喜南诏,连带着文武官员、身边伺候的人也甚少会提起这两个字。倘若方才直接问到皇帝跟前,恐怕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只可惜,关于唇语的线索,就要这般断了……
不对。云晞转念一想,既是宫廷秘技,张亦诚又从何得知?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妥,但是不论怎样,张亦诚也不在人世了。
穆子起淡淡地道:“我想你也不会对南诏有兴趣。若是只问唇语,皇宫里没有,不妨去民间多找一找,保不齐还真有会的人。”
“好……”云晞心道,也只能如此了。
他在军中多年,手下士兵来自天南地北,派些人去各处打探消息并不难,难就难在极有可能一时半会儿寻不到,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云晞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凭他自身学武的经验,天下武学多有触类旁通之处,比如掌法,通常需要勤练掌力,比如腿功,则需要勤练腿脚,唇语应是与眼力有关,平时让六皇子多注意观察别人说话时的口型总没错,以后若真寻来会唇语的人,再行请教便是了。
离开敬王府前,云晞犹豫了好一阵。上一世敬王得病而亡,虽不是迫在眉睫,若能早些防范总是好的。但他要用什么理由去说服敬王?若贸然提起,睿智如敬王,会不会对他起疑?
云晞与敬王关系不错,可王侯之间也得避嫌,不能经常来往,能劝一次是一次了,因此还是不顾一切地道:“王爷,这几年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穆子起没能立即明白他话中的深意,道:“你怎么突然客套起来?”
“不是客套!”云晞急了,论年纪敬王比皇帝还要年轻一些,病了没多久直接就去了,那时得到消息他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天有不测风云,王爷也该注意一些,凡事多想想承汶承浩他们……”
穆承汶与穆承浩乃敬王之子,也是云晞的两位表弟。穆子起总算听进去了,好笑地道:“好端端说这些做什么,他们两个都挺好,从来不用本王操心。”
云晞实在没辙了,只得无奈地道:“那舅舅可不可以权当帮我的忙,以后多保重身体呢?”
久违的称呼,令穆子起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他直直看向眼前挺拔的年轻人,仿佛想透过他努力看见别的什么,过了一会儿就像荣安长公主还在世时那样,轻轻拍了拍云晞的肩膀,温声道:“晞儿的话,当然可以。”
上一篇:须臾(双性/总攻/np)
下一篇:世子韩司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