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权相想从良[重生]
赵朗之冷然一笑。
“戴公子。”他笑道。“在下曾经做了个梦。”
戴文良愣愣地看向他。
“梦中,在下受一友人迫害,致使心上人全家蒙冤,无一生还。戴公子,若在下梦中之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该当如何?”
戴文良愣了半天,才琢磨出他话里的意思。
“被什么友人迫害呢?”他唆了唆那根鸽子骨头。
“假如便是疏三公子呢?”
“敬臣啊……”戴文良叼着那根骨头。“敬臣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呢。我信他,不可能。”
“那假如呢?”
“假如……”戴文良思索了半天,几乎睡过去。
片刻后,他揉了揉眼睛,道:“即便有这个假如,他定然是情非得已的。”
赵朗之自己都不知为何,便追问道:“那你当如何?”
“不能如何。”戴文良脱口而出。“他是我弟弟呀,我哪里能对他做什么……再说了,疏长彻在玉门关,家都回不了,我得替他照顾敬臣呐……”
赵朗之一愣。
前世,他流放东北边境时,听一个流放的武官说过。那武官说,戴文良与疏长喻有杀妻之仇,故而戴文良身负赫赫战功,也不愿再留朝廷。当时他要造反时,曾鼓动过戴文良,但戴文良却是一口回绝。
“莫再同我提及此事。”据说,当时戴文良是这么说的。“疏家二郎已经没了。”
当时赵朗之只觉得是这武官胡诌,同他们吹牛皮的——毕竟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如今,赵朗之却明白了过来。
他许是喝了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钝钝地难过。他皱着眉,紧紧盯着醉醺醺的戴文良。
世间……怎么能有这样的人呢?人活着,怎么能像他一样,没有一点仇恨呢?
片刻后,他拿着酒壶满斟了一杯,仰头喝尽了。
——
疏长喻一直到三更天都未睡。
他拧眉坐在灯前,反复想着戴文良今日随口说出的这事,越想,他便越心惊胆战。
昨日,三皇子的人便启程了。不过因着他们是正大光明地出的京,所以行程自会放慢一些。疏长喻定然要提前派出人去,将岭南那儿的证据全都销毁了,才能保住景牧。
他思来想去,都没把这件事告诉景牧。
景牧如今同他一样,在京中没什么势力,更遑论岭南。前世他养过私兵,花了数年世间,才终于养成。而如今重生回来不过半年,时间着实仓促。
他告诉景牧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而更大的原因,则是他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儿。
景牧要对湖州知府和樊俞安下手,完全是为了他与樊俞安前世的恩怨。如今即将东窗事发,事情牵涉得大,而今最好、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杀了湖州知府与樊俞安。
疏长喻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其余无论什么法子都难保安全。但是……他这一世,实在不愿再让无辜的忠良死在自己手下了。
故而他不告诉景牧,也是隐约明白这风波要摆平,定然是要做这种违背良心的事。他私以为前世自己坏事做多了,不差这一样,但景牧不行。
他太干净了。
就在这时,他左等右等的探子回来了。
“回少爷,前一日夜里,确实有人给三皇子送信。”那探子道。“具体信众内容,只三皇子一人知道。第二日,三皇子便将承莱派去南方了。”
疏长喻手一抖,将茶洒在了指尖。
“知道了。”疏长喻道。“去查一查赫人送的信,务必要快。”
那探子点头称是,退了出去。
疏长喻抖着手,喝了一口茶。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不必杀湖州知府,便能将此事安排妥当的方法。
时间已经不等他了。再有些时日,承莱到了岭南,自会见到湖州知府和樊俞安。届时他们寻个偶然发现此事密辛的理由,湖州知府心有冤情,之前身侧都是景牧的人,他无处申冤,如今定然会知无不言。
待到那时,景牧陷害忠良、残害手足的罪状便坐实了。
疏长喻此时极度想去找景牧,将事情都告诉他。可是一来无济于事,二来景牧做事冲动,向来为了保护自己不惜自损。疏长喻不愿他那样,只想自己将这危机处理过去,不让景牧知道。
可是……这种事情,若不用前世的下作手段,已然是毫无他法了。
就在这时,疏长喻听见门口轻微的响动。
他抬头,便见李氏正独自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彻底掏空_(:_」∠)_躺平ing
啊啊啊啊复习不完了呜呜呜
第62章
灯火摇曳。
李氏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茶。那茶袅袅地往上蒸出一股白烟, 散在昏黄的灯光里。
“我竟是没有想到,二皇子竟然是能够做出此等事的人。”她轻声缓缓道。“他竟是能为了迫害他皇兄, 不惜残害忠良。”
疏长喻皱眉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口要辩解。
他竟是不知道,李氏居然已将他手里的探子探查到的消息查得一清二楚, 又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事情的“真相”。李氏常年料理后宅,已经让疏长喻忘了她当初也是出身高门大户, 手腕颇强。
只是从来不拿来用罢了。
李氏接着道:“敬臣,他既能做出这样的事, 可见他如何急功近利,乃至枉顾亲情。天家这样的人, 定是为了皇位不择手段, 什么都能不顾的。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为了个男人而背弃伦常?”
“他……”
“敬臣,他同你也不过是玩玩罢。”李氏道。
疏长喻隔着灯火。怔愣地看着她。
他想解释, 却不知当同李氏从何说起。他总不能告诉她,自己自未来重生回来,见到了疏家家破人亡, 自己则做了一世奸臣, 将坏事做尽了。而那景牧, 则被自己架在皇位上做了数十年傀儡皇帝, 却仍对自己痴心不改?
他不敢说,也不愿说。
“……不是您想的这样。”半晌,疏长喻干涩地回道。
“……娘倒是从没发现, 你是个如此执迷不悟的人。”李氏将那茶杯端至唇边,顿了顿,又放了回去。她一对柳眉拧了起来,目光里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疼。“莫不是要撞了南墙,才知道死心?”
疏长喻垂眼不语。
他虽不说话,但李氏也一眼便能看出他的态度。二人都这般抿着嘴,对着灯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但是如今,他有这个残害同胞的手段,却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
片刻之后,李氏淡淡说道。
“如今,他这事已被三皇子知晓。三皇子与他是同胞,知道了他残害大皇子,自然兔死狐悲,不会留他。届时证据推到了皇上那里,残害忠良事小,残害同胞,那可就是觊觎皇位了。”李氏道。
她这句话,稳稳地戳到了疏长喻的痛处。
他自从今日从樊俞安那儿无意间听到这件事起,便为了这个惴惴不安。岭南天高皇帝远,三皇子的人已经启程了。假以时日,那证据便会落到三皇子手中,那景牧便危在旦夕了。
疏长喻甚至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让景牧将樊俞安父子二人一杀了之。
但是,这二人这一世本就无辜,错事是景牧做下的。
疏长喻看向李氏。李氏的目光沉静又安稳,正看着他。疏长喻顿了顿,叹道:“……母亲,我不知当怎么做。”
“承莱是三皇子的心腹,自是随意杀不得。”李氏道。“如今,你如果要救景牧,只能杀湖州知府,别无他法。”
这个,疏长喻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听到这话从李氏口中说出,他还是难免眼前一花,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像是前世的种种,又骤然涌到他身边,将他裹住了。他这辈子立志要活得清白,可如今看来,他却是根本挡不住命数。
若要活,便只能重蹈覆辙。
李氏却是没看出他此时情绪的骤变。她接着道:“如今你养的这几个人,也全都是将军府的。这二皇子搬回京城都尚没有多久,自也是鞭长莫及。”
疏长喻看着她。
“岭南有你父亲的手下。”李氏道。“你便安心去黄河沿岸治水,做出些成绩来。这件事,娘便替你做下了,定不会让你父亲知道。”
疏长喻皱眉:“母亲……”
李氏像是没听到他这番话一般,接着道:“明日早朝,你便去找皇上辞行。待下朝后,我便派人快马去岭南,定会赶在承莱前面将事情办好。也望你去了南方,将这些日子所 发生之事,好好考虑清楚。”
疏长喻此时知道,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李氏愿意为了帮助景牧,亲手去杀一个好人,自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要靠着这个让自己和景牧一刀两断的。疏长喻此时忍不住的发抖,只恨自己此时弱小而无能,能被三皇子抓到把柄,还没有将风波平息下来的能力。
显然,这些时日,他只顾着儿女情长,其他便都松懈了。
如今朝堂里,上头有个瞎眼的皇帝,下面有一群心怀鬼胎的大臣皇子。他疏长喻身为疏将军的儿子,景牧又是皇二子,若是什么都不争,自是难以独善其身的。
如今,该做的恶事不得不做,甚至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这种感觉,疏长喻前世唯有父姊身死、兄长被诬的时候才有过的。
“……是。”片刻以后,疏长喻低声道。
他若是告诉景牧,景牧肯定不会答应。但是以他二人此时在京中的势力,只有这一种办法,才可保万无一失。
他宁可做这个恶人,也不愿拿景牧开玩笑。他获得了这么个难得的机会重活一世,他一点都不敢拿景牧冒险。
“这样便好。”李氏轻叹了口气,接着道。“为娘也是为了你好。你和景牧,手中本就没什么实权,又一个是受宠皇子,一个是将军之子,平日凑在一处,也是众矢之的。你是文臣,同你父亲不一样。他们要为了这个想要你死,是不会让你干干净净地死的,他们定要让你遗臭万年。”
疏长喻听着她说的这些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李氏说的这些话,他自然是知道的,比谁都清楚。但在景牧面前,他看着这个前世将一辈子都搭在自己身上的少年,便什么都不愿意怕,也懒得去想。
他不想,他不怕,不代表不存在。就像现在,他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站在这个位置,一味的与世无争只会让他弱小。而弱小的人身在高位,是不配拥有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