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
当他人再过来后,那帮犯人们又都走了,而想想,又见四下无人,他干脆就这么抬脚去找了有个人之前说的那个黄牙老头‘杀婴蔡’。
这么些天以来,杀婴蔡等一众游散在外的犯人也只敢在背后议论他。
甚至有些看他一个人的犯人,还暗地里暗算过他,有好几次甚至是半夜三更就想从牢房投东西进来置他于死地。
因这里是监狱,这些事也是常有。
那帮‘鬣狗’般有的来自烈尔泰,有的是闲散势力。
但因为他得罪那么多人,就连狱卒也不管他。
富察尔济对此一概没搭理过他们。
除非真要动手才会给那些‘暗处’的势力一点教训,反而是今天才一反常态的,私下里向他们打听了一些关于太平府监牢的情况。
‘杀婴蔡’人如其名。
说的就是这个老犯人入狱时所犯下的罪行。
他原是江西赣南人士,是年初因背负罪名的原告一家为江南人,才被状告以至入狱进了这死牢的。
这一年半载他都关在这牢中,等候朝廷秋后处置,算算时间来的非常早,不仅如此,他住的牢房还非常巧地在国泰原先的那一侧,自然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可一见是富察尔济,那贸贸然被找上单独问话的‘杀婴蔡’从起初的停顿中缓过来。
等反应过来的一刹那,他却也一句话不说地想扭头逃跑。
这‘心虚’模样一看就有鬼。
见此,富察尔济一声不吭一下伸出手去扼住这恶徒的一边肩,又注意了周围才直接将他连人丢到了这农地后的矮墙后头。
过程中,这老恶徒振臂一抖直接迎面袭来凶狠的一拳。
也是他这么一抬手,富察尔济才注意到一点。
——原来西北角的这帮犯人们身上的纹身,是鼠。
见状的富察尔济测过身一躲,扼住他的脖子暴力将他的一只手‘咔嚓’一声反拧住,用最原始的办法这才将他和死狗一样拖进来。
而一路惨叫着‘诶诶断了要断了’,贴着墙根子,脚直往后退的‘杀婴蔡’吓得不敢吭声。
可富察尔济也没难为他,只随便一撒开手就放他自由。
“找你问点事,跑什么。”
往一旁挨着点堵住他的去路,抱着手的富察尔济说着却也往他们身后那圈堡垒上的监视塔楼看了眼。
而估计是猜到他是想多打听些事好报复一下巴尔图。
只和他一来一往就透露不少小道消息,杀婴蔡干巴巴笑笑,两个人却也开了口。
“傅,傅爷,您找我出来问话那是看得起我,若是想问什么,我‘杀婴蔡’都可以一五一十地告诉您,这牢里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有比小的更清楚的了……”
似乎也有些胆战心惊,杀婴蔡也这么回答。
“哦,是么?那巴尔图有什么把柄么?”
“把,把柄?您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
“上次那帮人惹了我,我当然要报仇,巴尔图,还有那个投靠了巴尔图的姓段的,不找个办法弄一下他们,我面子上多过不去。”
这话说着,借着这白日里去外头集体放风的功夫,一个人找到那‘杀婴蔡’问话的富察尔济抵着墙,抱着手面无表情地望着囚牢侧墙问。
他嘴里正咬着根拨开了表皮的草根子。
含在舌头底下咀嚼会有点甜水,这么看,这地方封闭的犯人们吃的不好,各个饿的面黄肌瘦,在他们身后就是这一整个堡垒外的一圈铁皮墙。
中间是一块块排列地很均匀的农地,犯人们平常就在上头从事农耕工作。
十六号。
上月十六号翻新的农地。
国泰的死。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在想之前那几个小犯人说的话。
“额,这最‘致命’的把柄,若说有,也是有,但我也没有什么证据……我只是听到些传闻……”
眼珠子提溜转转,侧过来小声看看四周围,‘杀婴蔡’才敢和富察尔济说句实话。
“哦,什么传闻?”
富察尔济又问他。
“有人说,当然,这不是我说的,只是大伙都这么议论,我们只是些和老鼠差不多的人……说就在一月之前,有一个死囚……国泰的死很有可能和巴尔图有关。”
“因是个人都知道,巴尔图在太平府监狱一直享受着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曾有个说法,说那个死囚国泰之死之所以没有真相,是因为事后有人用银子买通了狱卒,将国泰的尸体给处理了,不仅如此,那国泰死状,说给外头的人听,外头的人都不会信。”
“……为什么不信。”
已经意识到这事不太对劲,富察尔济佯装自己根本不明白的样子继续问。
“因为啊,有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小道消息,说国泰十六日当夜死的时候,全身上下的皮肤都成了赤红色的,就和个地狱鬼一般赤面獠牙。”
“他本不是住在拾壹号牢房的,他啊,原先是巴尔图手下的。”
“他是那一夜才被单独关到拾壹号去的,在他死时,菜油淋湿全身如何都烧不死他,他只痛苦地大叫,却无人能叫他,还浑身通红,死状凄惨。”
“在他死前,还有人听到他曾一直大喊过一句话。”
“哦?什么话。”
“四分六。”
看热闹般的杀婴蔡说着也鬼祟而扭曲地笑了。
“那个红色的死人国泰啊,一个晚上都在那间拾壹号牢房里痛苦地大喊大叫,叫了一夜的……‘四分六’。”
第二十八回 (中)
四分六。
‘杀婴蔡’口中的这一句话, 却将整件事情一下子推向了一个令人背后发冷的古怪谜团中。
红色的死人。
用菜油点火都直接燃烧不起来的尸体。
他和段鸮上次那一夜在潜入拾壹号牢房中所搜寻到的那三个奇怪的疑点,竟然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而是这帮死囚们此前都知晓的一个公开, 却也谁都无法解开真相的‘秘密’。
可据富察尔济事后和杀婴蔡的进一步的交谈也所知,这整个牢里面叫‘四分六’的,只有巴尔图手下的一个打手。
所以这个奇怪的‘四分六’,显然是和国泰之死有脱不了的重大干系的。
然而因为外头的官府会不会相信这帮杀人犯口中的话。
因此, 国泰的死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压下去了, 并自此成了一桩离奇悬案。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怀疑‘四分六’指的就是那个打手, 所以主使杀人者必然是巴尔图。
但具体那个打手, 原名叫什么,籍贯所在。
入狱之时所犯何罪, 又在狱中总是跟着巴尔图那帮人在干些什么, 暂时真无人清楚。
此后三日,他通过部分闲散犯人的口中进一步了解了一下那些巴尔图豢养的犯人,却发现了更为说不通的一点。
那就是这些犯人,多数在入狱前就已和巴尔图相识,就像是一群认识了多年的人一般。
只是他和段鸮还没机会见面,所以他在那之后也并未将此事泄露出去,只让杀婴蔡也先这么走了——就是这事, 让还处在这监牢之中的富察尔济这一遭也跟着陷入了沉思。
此刻,再一次回到初九这一日的吃饭槽口前。
富察尔济和段鸮身后的打手们正隔着一帮子犯人在对峙中。
从尽头处走来的他脚上的那根铁链沉甸甸地在晃。
一只手揣着的富察尔济就伸出另一只手去领了自己的那份杂菜棒子面粥和半块烙饼, 又一个人想找了角落坐下就这么开始正常吃饭。
这么看,他个子长得高,腿又长, 肩宽和背部比例异常好。
即便是这落魄又寒酸的囚服,都有种这人一看就身材特好的直观感觉。
一旦面无表情不想吭声,他自带一种凶的要死还排斥所有人的感觉,所以这才一走过来,自会有一帮见了鬼一般的犯人给他把路让开了。
也是正好,被巴尔图叫着正准备站起来的段鸮就和他撞上了。
在对方正面迎上自己的那一刻,往前走的步伐停了下的富察尔济已感觉到他是故意的了。
因为当段鸮这种人想有意找人麻烦。
那种种举动,可真有点太明显不过了。
可显然,段鸮不会无缘无故地找他麻烦。
所以,当下两个对彼此了解程度很深的家伙就这么和‘刺头’一样顶着个比一般人高出很多的个头杵在路上,谁也没打算给对方让开。
这种时候,但凡谁先开口都不会是什么好话了。
站在路当中不让开的段鸮面无表情,站在他对面,也不让开的富察尔济也冷淡而漠然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
四五天没见他,冷不丁跟他说上话的富察尔济问他。
“没干什么。”
主动上门找茬的段鸮不置可否。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总是很爱挡别人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进了牢房不过小半个月,咱们向来人精似的段某人貌似已将这道上的行话规矩给摸清了。
段鸮一字一句开了口,说着还像是要给上次吃了亏的巴尔图立威一般,将脸对着他凑近点的段鸮面对着这人还来了一句。
两个人的脸莫名凑得很近。
段鸮倾斜着身子凑上来说话的时候身子就在富察尔济的嘴唇边,富察尔济的鼻子也能清晰地闻到这人身上的威胁之感。
而肉眼可见,段鸮这段日子应该混的比他好一点。
囚牢之中谁跟着巴尔图就能得到许多这事,段鸮既去了那边,有些事就也见怪不怪了。
“是么,我怎么记得有人也不过如此呢,摇头摆尾的小人。”
“我该去哪儿不该去哪儿不管你的事,你也不过是个手下败将,希望你自己清楚这一点。”
富察尔济回答道。
这么一句话,直接激怒了段鸮身后的巴尔图一伙人。
“你找死么!你说什么!咱们巴爷的人是你他娘的能说的么!”巴尔图手下那小狗腿还帮着假模假样地拍桌子叫嚣了一句,但富察尔济却似乎根本没把除了段鸮之外的人看在眼里。
在二人身后,就是一群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犯人。
两个人充满火药味的一举一动都被目睹着,旁人也有些胆战心惊。
也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段鸮突然伸出一只手就作势摆弄了下富察尔济的衣襟,又凑到他耳边就说了一句旁人没听到的话。
“——”
这句话,除了他们俩别人都没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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