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刑事犯罪科
札克善听到后眼睛一亮,带人赶紧就又去了趟王关氏家的那个牛棚,这一次,他照着段鸮所说的找拾了些草料就喂给了那牛。
不过一个时辰,那牛的前膝就真的跪下来不动。
一圈官差团团围着注视的情况下。
只见那棚子里的牛喉咙里中似有胃液反刍,牙齿咀嚼之声,到旁边的衙役带着布套用胳膊伸进去那黏糊糊的东西一摸。
果不其然,一大包被油布包着的金银珠宝这才给一把掏了出来。
众人见状惊呼,这才知晓关鹏和瑞邛最初杀人所劫下来的钱财到底所在何处。
这十年都没见过一回的稀罕事,不过两日便传的街知巷闻。
松阳县的茶楼酒坊一时间到处都在流传石头菩萨一案是如何离奇曲折,又是多么令人叹为观止。
段鸮对此,倒也没说什么。
这之后,札克善又来谢过一次他上次的帮助,还额外想请他吃了一次饭。
可这一次,不再是最初的那种油水都没有的阳春面,而是正正经经的一顿丰盛官差宴。
在那今夜去了不少人,必定将热闹非凡的聚贤酒楼之上。
马县令已私下拿银子出来赏了大家一桌好酒菜,松阳县衙门的其他破案拿了奖赏的衙役,另有上次见过的捕快总领刘岑也都去了。
可明明是这种大伙刚好庆功的时候,段鸮听说的时候,相反却一口就给拒绝了。
“段鸮,今晚可是马县令请客,你真的不去吗?”
“嗯,我晚上只在义庄呆着。”
一点不介意被别人当成一个古怪孤僻的义庄怪人,段鸮回的倒也干脆。
他本就个私下比较不爱和人结交的人,能避免那种地方自然是要避免的。
可札克善一听这话就更头疼了,见他宁可呆在这暗无天日的义庄也不肯去,只插着腰摇摇头就开始嘀咕道,
“诶,我说,你怎么也和富察尔济一个样啊,这明明是个好事,马县令可是花了不少银子专程想犒劳你们的,可他却也和我说,他不想去,还宁可整天躲在他自己那人不认,鬼不鬼的破地方喝酒睡大觉……”
“……”
这话,札克善说的颇为费解。
似乎不理解这两个人明明一见面就争锋相对,关系也很糟糕,但为何在拒人于千里之外上,倒像两个认识多年的知己一般,如此‘投缘’。
段鸮听到这话,对于他把自己和那个谁相提并论的事却也不予置评。
但关于富察尔济这个人。
其实他自己也依稀记得,倒也有一件事没了结干净。
这事还是要说回最初他从严州来松阳县时,那个没替别人完成的忙,那个托他帮忙,还曾为了答谢段鸮许诺日后会给他报酬的老翁给的东西还在他身上。
在此之前,段鸮一直没找到机会把这个东西再拿出来。
也是因此,段鸮才说想找个机会和某人出来彻底把此事了结一下。
可一连几天,就连札克善都找不到他人到底又躲在哪儿荒唐去了。
也是那天公堂之后,又过了两日,官府主动找上他们俩之时,又说有急事让他们来一趟,他才又想起来这事。
十八日,松阳的雨算是停了。
当收到札克善那头突然的消息,说马县令要找他们的段鸮出现在官府的时候,另有一个人也总算是出现了。
他们俩算起来,已经整整四五天没撞到过了。
但二人本来也就不熟,也不算是什么朋友,所以即便都在松阳,好像也没必要有什么再牵扯在一块的必要。
富察尔济看上去还是和平时一样。
一身皂衣,不修边幅,活像像是从酒肆赌坊和人通宵作乐了一番,穷的响叮当地一身行头,还没精打采懒洋洋地坐着,活脱脱一副市井流氓的样子。
一看见他来,昨晚像是喝多了的对方才睁开眼睛撇了他一眼,随即很潦草敷衍地躲开眼睛也没吭声。
刚好这时,衙门的赵福子帮忙帮忙送了茶水上来,也是在这干巴巴的诡异气氛中,两个人才说了一句话。
富察尔济:你喝茶么。”
段鸮:“不喝。”
富察尔济:“……”
段鸮:“……”
历史总是惊人相似。
两个越发无话可说的人一时间面无表情地坐在官府,各个脸上都顶着一脸不耐烦。
也是见他们终于来了,说是马县令有事找他们俩的札克善才出来了,当被这两个人一起问起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今天要找他们俩过来官府时。
札克善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明显是有些欲言又止的。
倒是随后被请到内堂之后,眼看给他俩各呈上一份文书后,马县令这才出现,并当着他们俩的面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富察尔济,段鸮,本官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一事要问你们,你们手上是否如今各有半张属于刘通天和严氏的地契?”
刘通天,就是段鸮原本到松阳县时寻找的那个已经死了的棺材铺主人。
至于严氏,则就是找段鸮最开始帮忙的那个老翁的名字。
“对,怎么了?”
所以听到这话,富察尔济就也反问了一句。
“那你们可知,这张完整地契当日曾在官府记名过,上头还押着一份松阳县官府亲自印了官印在上头的官契?”
这事,别说富察尔济了。
就连段鸮都闻所未闻,当即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事态有点不对,又表情怪怪地眯了眯眼睛。
因为两方地契由官府帮忙认定原是多见,但从没有说,还有说需要让现有官契所有人来官府问话的规矩的。
可马县令倒也不慌不忙,说着还将卷宗翻开看了他们俩一眼就如此缓缓道来道,
“三日前,我从严州那头接了衙役们送来的消息,说严氏因为等不及回信已在家中病发死了,他死前说,他那张官契在谁手上,那这半张官契从此就属于谁,段仵作先前在严州当差,答应了严氏这一事,那么这半张地契便从此归你了。”
“可按照刘通天和严氏生前留下的地契条约,这间房子,也就是富察尔济名下的这个楼,实际上的归属人需是亲人父母或是……”
“或是什么?”
抱手站在底下,好像有点宿醉未醒的富察尔济有点莫名其妙地皱眉问。
“或是,成了亲的。”
这马县令摇头晃脑地伸出手指晃了晃,还给他们俩正经解说大清律法。
“这叫做共有财产,你们俩现在手中拿到的各自半张契约,就是你们俩的共有财产。”
“所以,按照我朝律法中所说,这就是指,如今拿着刘通天,还有严氏生前那半张契约的你们已是同意结了契,这段关系,虽你们之前不知情,但律法在此,不可违背,违者当属知法犯法,是要坐大牢的。”
“那么,以此类推,自此刻开始,富察尔济和段鸮这两个名字便也已经是结了契,拥有名下共同财产的关系,所以我今日才特此相邀告知,当真是恭喜二位了啊。”
富察尔济:“……”
段鸮:“……”
第五回 (中)
莫名其妙地,就这么和一个相识不过十二天的男人被官府认定要成亲了。
这种事,放在这天下怕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富察尔济和段鸮第一反应,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但肩膀一顿又一块看向马县令之后,意识到怕是事有蹊跷这两个人的脸色也顿时变了。
“这不可能!”
都不太相信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怎么就和对方结契了。
二人一起冷下脸差点站起来,显然是一点不认同这事,毕竟这成亲一事,哪有当事人自己都不知情,就这么突然发生的。
“怎么不可能?”
端坐在一旁的马县听到这话瞪圆眼睛。
还像是有点不高兴被人反过来质疑自己就拍拍自己手边的桌案道,
“你们俩自己看这卷宗,本官这还有严州府那边的书信,和从前官府留存的官契档案,你们两个的大名还在上面呢,这要不是我好心告知,你们怕不是还不清楚自己已经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了——”
‘璧人’。
这么个好端端的词,此刻听来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已经被这事搞得有点失了往日镇定的富察尔济和段鸮各自都想说些什么反驳这句话。
但奈何眼前这情况太混乱糟糕。
他们俩也只能先压下火气,冷着脸,一人就这么快速夺过半张就坐在官府的堂前看起了这东西。
眼前,这半张地契和他们手上各自持有的那张确实是一模一样,加之上头已经模糊了边缘的红色官印不容有错,想来,是真的出自从前的松阳县衙门。
可往下越看,他们俩这眼皮子就越跳的厉害。
因为,如果说方才他们还根本不信这件在眼前发生的荒唐事是真的。
但当那各自半张官契落在他们手上后,只粗略地瞄了一眼,本就精通本朝律法的二人便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原来,这事还真如同马县令所说,恰恰就出在那官契上硕大的共有财产四个字上。
因刘通天和严氏早年都曾在这块地上花过银两,为避免来日二人谁发迹了,便忘本私吞将土地占为己有,这两个人早年便去官府定下这桩契约。
初定下时,只是为了方便二人当时做买卖,后严氏回了严州老家不干死人行当了,就又带走了半张地契,这事变成了一桩遗留下来的问题。
可这张陈旧且边缘都有些破损的官契,原是圣祖四十九年在松阳县定下的。
圣祖四十九年,大清律的初本尚未完全定下,那时候官府认定的官契条款只包含父母子女,却不含夫妻之间,但偏偏这桩律法在世宗十年,又被重新修缮过一次。
那一次彻彻底底的修缮,着重将共同财产一事,放在了民间之前少有提及的原配夫妻和妾室关系上。
契约还是原来的修房契约,但实际修订后的条款却已经翻天覆地了。
如若这二人不是父母子女的关系,那么便只能以夫妻身份共同认定这桩官契。
从父,从母,从子。
多了一字,从夫,虽只是多了一个字,但这从夫二字却也实打实砸到了他们俩的脑袋上。
因为本朝多有男子结契兄弟之事。
结契也属从夫,虽彼此都无法繁衍子嗣,但于共同财产拥有上却是不差分毫的。
这也就造成了严氏生前委托给段鸮的这不明不白的半张地契,就这么因一字之差,变成了他和富察尔济的一张变相证明彼此成亲的证据。
他们若是和官府直接说自己根本不想承认这段莫须有的关系,就是违了大清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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