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师,大骗子
作者:刑上香
时间:2020-11-02 08:47:22
标签:宫廷
第29章 国师
隔了几日,朝堂上再议及国师一事,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姬云羲还没有提及人选,白衡就头一个转了口风,声称宋玄是国师的最佳人选。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陆其裳竟然一言不发,虽没有赞同,却没有出言阻拦。
这让早已经准备迎接暴风骤雨的众臣,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但无论如何,宋玄的国师位置算是稳妥了,只不过之后姬云羲提出了另一个饱受争议的提议。
册封国师与姬云羲登基是在同一日。
尽管礼部为此炸开了锅,但姬云羲似乎良好的继承了姬回对群臣充耳不闻的本事,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
他希望宋玄以国师的身份为他授冕,他似乎总在期待着,这些仪式能够起到一星半点的作用,将他和宋玄两个人连结在一起。
就仿佛那日交缠的两根发带,扭曲成一根同心结,便也再难分出彼此来了。
宋玄有些无奈:“他们若真是不同意,你也不必坚持,左右我这国师是个白捡来的,早一天、晚一天也没什么区别。”
姬云羲手上批着文书,神色不豫:“看来在意此事的只有我一个,哥哥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宋玄笑着劝他:“我自然也愿意跟你一起的,只不过怕他们不松口,反倒要你心烦。
自打宋玄与他袒露了心迹,姬云羲便愈发的粘人起来,接连几天都往摘星阁奔,连文书都拿过来一道批了,到了晚上还要撒娇耍赖,硬要睡在摘星阁里头。
宋玄哪肯答应,本来两个人近来就打得火热,真让姬云羲睡过来,连宋玄自己都不晓得会发生什么。
宋玄一个劲儿地赶人,姬云羲反倒越挫越勇,近来还越发地异想天开了:“待我登基过后,哥哥跟我一道搬进宫里去住吧?“
宋玄正在榻上读话本,也未将这话放在心上,随口拒绝:“这怎么行?”
姬云羲将笔一撂,翻身上榻,坐在了宋玄腰上:“这怎么不行?摘星阁离我住处里这么远,哥哥舍得我整日往外头跑?”
真要说起来,摘星阁离姬云羲的住处绝算不上远,大约也就太医院的距离,只是比起后宫自然差了些。
“后宫里头有女眷,”宋玄拿着书随手敲了敲姬云羲的头,“我一个外男住进去,你也不怕绿云压顶?”
宋玄这么一说,姬云羲倒警觉起来了。
他倒不是怕后宫有女眷,如今后宫也只剩下几个安分守己的太妃娘娘,空荡的很。
只是后宫的宫人大都是如花似玉、模样标志的姑娘,也有不少见姬云羲后宫空虚,想要使些心机入他眼的。
光是这几日,姬云羲就遇见不少了,想想若是宋玄住到后头去,日日和这些女人接触,姬云羲心里就不大舒服。
他恨恨地在宋玄脖子上咬了一口:“哥哥是我一个人的,不许让别人抢了去。”
宋玄被他咬的微疼,却也没有推他伏在自己颈间的脑袋,只随手揉了一把:“你怎么跟二狗学得一个德行?动不动就咬人?”
“我不喜欢这儿,我给哥哥再造一个宫殿吧。”姬云羲忽然低低地说。“摘星阁太高、太冷了,哥哥也不会喜欢的。”
宋玄有些讶异,他的确不怎么喜欢摘星阁,尽管这是第一任国师的住所,对他来说的确太过冷清了。
宋玄从来就不是能高楼上立着的人,他更喜欢热闹些、舒适些的地方,更何况,摘星阁一直给他一种熟悉感,会让他感觉到莫名的悲伤。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姬云羲会提出来。
心是好的,只不过实在是太有昏君风范了。
这人还没上位,就想着大兴土木了,怎么都有一种准备建鹿台的意味。
宋玄忍不住有点想笑:“你还打算金屋藏娇?”
姬云羲哼哼唧唧地:“若是能藏住,我恨不得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瞧见你……”
宋玄还想笑话他,姬云羲却俯身去亲吻他,唇舌交缠,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而旖旎。
直到他忍不住伸手去推的时候,姬云羲才微微错开,轻轻咬着他的耳垂,手指拨弄摩挲着他的嘴唇,目光幽深:“哥哥只许让我一个人欺负才好……”
宋玄叹了一声,哭笑不得:“有你一个就够我受罪的了,哪来的别人?”
姬云羲低笑了一声,搂紧了宋玄,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悄悄扬起了嘴角。
“建宫殿一事,就别再提了。”宋玄轻声说。“好歹也想些正事。”
姬云羲含糊地应了一声:“好。”
宋玄叹了口气:“阿羲,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个位置,更不想强求你做什么明君。但多少对这天下人好点,下头百姓也都指望着你呢。
他没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可总也见过这百姓、见过这世道。
他不能逼着姬云羲将这一切变得更好,可也不希望在阿羲手上,一切都变得更糟。
姬云羲轻声说:“我听哥哥的。”
他捉过宋玄的手,轻轻的吻了吻,目光痴迷又温柔。
这天下人,只有一个宋玄待他好。
但为了一个宋玄,他也愿意对这世间温柔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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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几日,宋玄接到了明确的消息,他提前得到国师的书册印玺,册封仪式与姬云羲登基同日,当日他以国师的身份为姬云羲祭天授冕。
一同过来的还有国师的冠冕礼服,以及十余名个负责此事的宫人女官。
国师与寻常官员不同,却也是须得上朝的,只不过有祭天、祈福、卜算、闭关等特殊事宜,经常不出现在朝堂上也是正常,瞧着比官员要轻松些。
只是每逢祭天典礼之类的大事,国师的规矩就更要多得多了。
一旁的女官絮絮地跟他讲着祭天当日的流程,一寸一分都有说法讲究,只差没将他拴上绳子当木偶比划了。
宋玄听得无比头痛,再瞧瞧那属于国师的厚重礼服,便更头痛了。
他此刻才清晰的意思到,自己逍遥快活的好日子,的确是结束了。
第30章 祭天
祭天是大尧甚至于历朝历代皇帝最重要的权利任务之一,大多数帝王都经历过不止一次的祭天。而对绝大多数帝王来说,最重要的一次,莫过于登基当日的祭天。
这一次意味着他彻底从前任手中接过了掌管万民的权利,成为这天下真正的主人,甚至于可以代表天下人与上天进行交流。
然而姬云羲对这一流程似乎没有半点期待,每每提到都是冷笑:“上下多少人,戏班子似的耍,排了一遍又一遍,也不知道是演给谁瞧。”
宋玄也提前排演了数次,听见了就随手揉他的头:“知道你辛苦了,熬过这一阵,也就没这么累了。”
祭天的确不是什么有趣的差事,尤其是礼服厚重、过程繁复,让姬云羲这等对神明毫无敬畏的人无趣到了极点。
“熬过这一阵还有下一回。”姬云羲瘪了瘪嘴,故意在宋玄面前撒娇。“年年都要祭,无非是规模大小罢了。”
宋玄低低笑了起来:“下次你若是实在想躲懒,下次久装病,我替你去。”
在大尧,国师的确是可以代帝王祭祀人选——尤其是帝王没有成年后裔的时候,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只是皇帝愿不愿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别的皇帝或许是不愿意旁人来分薄自己神圣的权力,姬云羲却是想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我得跟去瞧瞧。”
“瞧什么?”宋玄问。
“去瞧瞧你祭天的样子,”姬云羲轻声说。“祭天穿礼服的样子好看极了。”
好看到,他只想亲手将他的礼服给剥下来。
宋玄读懂了他眼中的暧昧,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就没个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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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羲这话的确是没有撒谎的。
尽管他们这皇帝与国师,是一对君不君、臣不臣的反骨,但单从外表观赏价值上来说,恐怕在大尧历史上也算得上是顶峰。
祭天当日的清晨,天还蒙蒙亮, 姬云羲和群臣就都列于南郊祭坛之前,待到时辰,这便算是祭天正式开始了。
姬云羲穿了厚重的玄色赤纹礼服,并未带冠冕,如墨似的发丝高高束起,愈发衬得他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在清晨朦胧的薄雾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他裹着厚厚地华服,静静地听着迎神奏乐,瞧着那无甚美感的祭祀舞蹈,再由着祝官读那冗长的祝词祷文。
木偶似的行礼跪拜,一举一动,似乎都规矩谨慎地毫无生气,明明他才是今日的主角,可他却仿佛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可若是有人能读懂他嘴角微微的弧度,就一定也能看到他眼中的讽刺。
清晨的雾气一点一点散去,日头从东边爬到了中天,臣子中已经有人起了微微的薄汗,却仍是没有人敢动。
姬云羲也没有动,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直到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祭坛中央。
宋玄有些紧张,可身为江湖骗子多年的经验,让他此刻看起来愈发的镇定了。
与大尧帝王礼服沉重的玄赤色不同,国师的礼服是白色的,并非他常穿的白麻,而是雪似的白绸缎。
这衣裳重重叠叠地包裹了不知多少层,每一层都用金丝绣了复杂的纹案,加以金玉缀饰,显得愈发庄严神圣。
宋玄的确生了一张足以糊弄人的脸。
他的衣摆在祭坛洁白的砖石上拖曳而过,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如墨勾勒,带着高高在上的疏离与清明。
姬云羲的神态,在瞧见宋玄的一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宋玄平日里总是一副混沌懒散的模样,如化不开的春风绵雨,虽然温润,却也模糊。
可如今的宋玄,却仿佛是九天之上的仙人,如灼灼的白日天光,干净明朗得令人不忍玷污,却又忍不住想要将他从神坛之上扯落。
宋玄在祭坛上静静地瞧着他,念诵祝词的声音平缓又温和,一字一句,仿佛如珠玉似的散落在他的心底,让他的灵魂也随着震颤。
姬云羲想起了很多。
想起宋玄为他摘杏、逗他开心,想起了他在柴房里手足无措地喂他吃药,想起了他带着他游历四方,带着他死里逃生。
想起他从桃树上一跃而下,将桃枝挽在了他的发上。
他想起他们走过的城池,想起他离开,想起他归来。
兜兜转转走过二十余年,他灵魂中所有的鲜活,竟都是眼前这个人给的。
是这个人在四方墙里告诉他这世界的绚烂,在他最麻木暗淡的时候带着他走过了绿水青山。
在他早已背弃一切良知、孤独至死的时候,站在了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