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人间
蒋增益停下脚步之后没有说话,倒是他身后的梁爱媛一听有演出,顿时就兴奋起来。
她上前几步,笑着大声问到:“真的啊!素日咱们都是去李氏那边蹭人家的晚会,怎么咱公司这次也舍得出血了?”
“嗨!这还不简单,害怕员工人心涣散呗,您说说,这一个常辉郡,开了多少单工程,人外来的那是什么待遇,咱本地的什么待遇……怕大家辞工呗,哼!早干啥去了,就那么点儿钱儿,够干啥的。”
梁爱媛大是赞同对方的意见,她嘴上没把门的高声说到:“就是!就是!你们说我家蒋增益,那是受过高教,有资历的设计师!他画的画儿可是上过州立的杂志的,您去打听人家外来的企业给设计师多少钱儿?哼!一月三十多贯呢!您们再看看咱公司,乱七八糟合起来才……”
蒋增益再也听不下去,他抱起孩子就走。
走了很远还能听到自己妻子那犹如老母鸡一般的咯咯哒的笑声以及唠叨声。
大概是前段时间见到邢玉娟的缘故。
最近……他就总是想起邢玉娟来。
那个女人就不这样!
她总是骄傲的,倔强的,不跟任何人低头的。
最起码,她不会这样唠叨……
梁爱媛回头看着丈夫的身影走远,这才停止自己的唠叨,冲着对面的熟人干巴巴的笑笑,满面抱歉的说:“瞧瞧,这又连累您们了。”
熟人相当理解的压低声音问她:“我说婶儿,您这是……又不想回去了?”
梁爱媛叹气:“哎,你说说,我回去干嘛?这从老到小的都趴在蒋增益身上吸血,就像我们娘四个也是凶手一样!老大家那对双胞胎来了,我等他们吃完了回去!
我那婆子,她倒是对晚辈们都好,只是不能看到我们俩!你们说说,是不是脑拐了?我是后来的……怎么看我都像仇人一般?
你们说说公道,这老幺儿都死了八年了,一家子亲生骨肉,又不是蒋增益害死他的,老的小的怎么就没个完了呢?我是不想回去的!回去就生气!”
熟人没法给个公平,就只能尴尬的站在哪儿笑了一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后转了话题说到:“婶儿,跟你说个事儿!”
“啥事儿?”
“这不是工地人不够用么,我们班头说,怕是分公司的外派员工,可能要全部被调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什么!”
梁爱媛反应过来后,忽大叫了一声,转身她就冲着家里跑去了。
蒋增益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变脸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前妻就要回来了。
他抱着孩子,停在家门口,听着院子里,侄儿们跟自己母亲亲昵的欢声笑语。
母亲这种慈爱的声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他贪婪的听着,一直听到身后远远的传来他妻子的喊声。
“蒋增益!!邢玉娟要回来了!”
院子里,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有瓷器坠地,摔成碎片的响动向外传来……
第44章
江鸽子登岸之后, 行程便一路坎坷, 因没有一艘飞艇能直达他家乡,他就只能不停换乘,将飞艇一次的坐了个够。
三天行程变成了九天的长途旅行。
然后!
八月初的这天早上,江鸽子背着一个大于他身体整一倍的行囊终于回家了。
老三巷人出一次远门不容易, 加之他钱财宽裕,那基本是每遇到换乘, 他便要散一堆钞票出去,最后, 就买了几十公斤的各地土产背回来了。
有钱,有闲!
一二般低档的货色他都看不起, 一包点心少了一百文的价格他都不惜的看!
什么段爷爷, 段老太太,四嫂子, 段四哥, 老三街的小崽子们!还有薛班主,甚至钱太太他都给她买了一瓶外地虾酱回来。
总而言之, 凡举认识!
他都有土产奉送。
作为本地的杆子爷,给属民带来快乐, 那也是职责所在么!
他得意的一路幻想着街坊们接到礼物的那一张张笑脸, 越想心里便越是美滋滋的。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归家的心情是好的, 不过, 江鸽子在常辉郡下了飞艇之后, 因包裹太大, 他挤不上公车,也没有任何一辆磐能出租能拉的了他这巨大的包裹。
他便只能二十里地,一路背着回老三巷。
回家这一路,街还是常辉郡的老街,可是,这满大街的便衣在四处溜达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小柱子那个兔崽子,又被震出来了?
最初他心里一咯噔,可是仔细观察,那些人竟往活人脸上看,这是在找人类呢!
如此,他心里便稳当了一些。
虽然这街上的行人没察觉到。
然而,这帮孙子最近他也没少打交道,离五十米远,他都能闻到宗室局那帮狗特务的味儿。
就是他们!
没跑了!
可是,他们在找谁呢?
从飞艇站一路数过来,基本每五十米,就最少有三位特殊事务局的便衣在东瞧瞧西看看。
甚至,他背的这个大包袱,都被忽然窜出来的警车拦住,先后检查了十几次!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甭管哪儿出事儿吧,只要不是他的老三巷就好。
终于到家了!
即便一路盘查,波折连连,这也遮盖不了江鸽子的喜意。
他站在老三巷的街头,左顾右盼的看着,期盼可以看到熟悉的面容,然而一张熟悉的脸他都没看到。
嘿!这才多久啊,就像走了几十年一般,这老三巷的变化,真是……真是亲切熟悉而又陌生。
才两月的时间,周围工地的塔吊已经更上一级,老街一切的旧影都成为再也回不来的记忆,能看到的就只是绿色防尘安全网及钢筋架子在旧居周围紧密的围着。
等到一切归位,且有的等了。
也不知道家里工程到哪儿了?
他走的急,那时候也没安排人帮他看一下。
哎呦!也真是够快的呢!好多走时推倒的旧居,仿古的围墙都垒砌起来了。
鼻子里,老三巷的下水道拌百家饭的味道没有了,有的只是满鼻子的灰尘味儿。
就这,江鸽子也不嫌弃,他收回目光,仰着脑袋对着天空大喊了一声:
“街坊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
咳咳!咳咳!咳咳……这股子水泥沙土灰哦!
被工地灰尘美美的呛了一口之后,江鸽子擦了一下脖子上并不存在的汗珠,迈着大步伐,以一种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速度,一路奔到老戏台前又喊了一声:
“我回来了!”
脑袋顶,女贞树顶的枝叶大力的扇动着,将本该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兴奋成了哗啦啦的愉悦。
江鸽子仰头笑了一声,柔声说:“是,回来了,你看家辛苦了。”
他说完看向四周,周围却一片安静。
人呢?
心里顿时,又是咯噔一下子。
他梦中回归老三巷被人团团围在一起的盛况,并没有如他所愿的那般上演。
只有树儿子欢迎自己么?
人呢?真的出事了?
女树叶带起微小的寂寞沙粒……江鸽子兴奋地那颗小心脏,便从头凉到了脚底。
不该这样啊?
他举目四顾,老戏台还是老戏台,那些老街坊呢?经常在那边晒太阳的薛班主呢?四哥呢?
那群倒霉孩子呢?
他们开的啤酒摊子呢?
疑惑间,江鸽子耳边忽传来如打雷一般的鼾声。
鼾声很大,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具有打雷效果的巨大呼噜声,那音量大到十只老母猪集体睡觉,大概也就是这个声势了。
江鸽子被吓了一跳,甚至他背后的行李都被吓的手一松,掉落在地面上,又震起一阵灰尘。
随着呼噜声,江鸽子满面惊异的一步一步走到戏台面前,他伸出手攀住戏台的雕花青石边缘,翻身利落的就上了两米高的戏台。
待他攀上去,迎面扑来的便是更大的,具有声动效果的,可以引起地面颤抖如二十只老母猪集体睡觉的鼾声。
那震耳欲聋的声势传入江江鸽的耳朵,能带他回到久远的过去。
他想起一首老诗歌,可以契合此情此景。
惊雷奋兮震万里,威凌宇宙兮动四海?
是谁在老子的窝里兮?
打呼噜?
抬眼看去,面前是一顶宽度足可以容纳十个江鸽子睡觉,高度直连接老戏台顶端的由破衣裳,破裙子,破裤子,甚至破袜子五颜六色,随意随型拼成的一顶,特别巨大的,帐篷样儿的古怪玩意儿?
而随着巨大的呼噜声,江鸽子心里忽然一木一麻,他能感觉到,有一种来自血缘的熟悉亲厚感,也从帐篷里慢慢的犹如光波一般的向他阵阵袭来了。
这种波动,犹如血脉兄弟几十年不见,一见面就立刻能认出对方,心里没半点隔阂那样儿的亲近感。
是他?
它也不该在这里啊?
越界了吧?
这是觉着自己不在,来收自己的地盘儿了?
没错,天下杆子是一家。
那破烂的巨大帐篷里,睡着一位杆子爷儿?
而它送到江鸽子心里的那阵波动代表,它是来自常青山深处的那根杆儿。
女贞树的身体伸延出游蛇一般的藤蔓,在大戏台上愉快的蜿蜒……
那破帐篷里,一根绿油油的小藤蔓,颤巍巍的支出一点点芽儿,随着女贞树藤蔓的走势,犹如长了眼睛一般的来回看着。
它动作很灵活,就是枝叶肥厚了些,看上去有种萌萌哒的感觉。
江鸽子眉心皱了一下,然后他轻轻的抬起脚,踩住一根比较调皮的藤蔓头儿,低头说到:
“我说儿子!!咱百天刚过!!就起这种花花肠子了?毛长全了么?没事儿甭到别人家里乱逛!小心给带走,把你卖了!爸爸就哭死了,听到没!!!”
他说完,那些小藤蔓们,咻……咻……咻的立刻钻到地下不见了。
而帐篷里那个小芽儿,也颤巍巍的缩回去,又钻出来?又缩回去……
啧啧,这是谁家的猥琐孩儿?
真丑!
常辉郡一共三根杆子,一根在他这里,一根在常青山的深处,还有一根在南城郊区的农场。
植物有植物的世界,动物有动物的语言。
常辉郡的这三根杆子常常互相在地下召唤,许是暗地里也会走几场亲戚,可惜的是,它们的主人却从没有迈出自己区域。
都是十里人间,各有各的喜怒哀乐。
大概也因为当初的承诺,杆子们的个性都有些宅的关系,俱是不爱出门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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