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归
“爷,”寻壑深吸一口沈越脖颈间的气息,才探出嘴巴发话,“租个院子不就好了,我又不常住这里。再说,这儿也不是值钱地段,真是浪费!”
既然寻壑没睡,沈越就不让他闲着,顺手拈一撮撕成片儿的烧鸡肉塞入寻壑嘴里,同时不忘揶揄:“得得得,夫人精打细算,是为夫不懂经济,以后还请夫人多多提点哈。”
寻壑捏一把沈越腰肢:“就会贫嘴!”
沈越继续翻炒菜肴,并道:“嘻嘻。话说回来,其实也有我自己的打算。”
“啊?”寻壑惊讶。
“哎,要是哪天你嫌我年老色衰了,我好歹得有个去处啊……”
不待沈越说完,寻壑就急着辩解:“爷,你当我是这种人吗,你不信任我……”话到一半,寻壑脑回路终于拐过来了——蓦然想起沈越还有家大业大的沈家撑腰,顿时恼羞成怒,张牙舞爪拎起沈越耳朵:“你耍我?!!”
“啊啊啊,痛痛痛,放手放手!不看僧面你好歹也看下佛面啊,拎坏了谁给你做饭吃!”
“我拎的是你耳朵,关做饭什么事!唔……”
寻壑的一大可爱之处在于‘红’,没睡饱时眼圈通红,动怒时,血色涌上面颊,绯色染腮、点绛唇,沈越没多想就咬上寻壑唇瓣,轻拢慢捻抹复挑,把寻壑的气急败坏尽数吞入肚腹。
良久,沈越才放开寻壑,哑声道:“这样补偿好不好?”
寻壑面颊发烫,推开沈越紧贴着的脸,正尴尬时,沈越突然‘啊呀’一声惊叫。方才缠绵不知时,一不留神,菜烧糊了。所幸沈越素来处变不惊,镇定铲走上层的熟菜,强自安慰:“没事没事,下面的糊了不要了,上面的还能吃。”
寻壑看着已经萎黄的菜色,想沈越从不失手,偶然间的失误反倒叫寻壑觉得自家男人可爱,一时间怒意全消。寻壑眼珠子一转,又打趣道:“沈爷,我而今也算做出些事业了,你就不怕我翅膀硬了飞走了?”
“你一条锦鲤,就算生了翅膀,你离得开水?呵呵。”说着,沈越将盘盘碗碗放上托盘,傲娇地屁颠颠走出厨房。
半晌,寻壑才平复嘴角抽搐,恼道:“哟,沈爷倒是挺有自信……”寻壑追到一半,沈越倏然顿住,害得寻壑差点撞了上去。
“鲤儿,”沈越一改嘻哈,转身面对寻壑,正色道,“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度质疑:自古女子出嫁后,就必须以相夫教子为己任,是女子天生顾家么。可据我了解,并不是。有一天我想明白了,是中国丈夫太懦弱,生怕女人强大后,脱离自己掌控。”
“我偏要坏这吃人的规矩!”
“但凡我的爱人有梦,无论是上九天揽月,还是下五洋捉鳖,,我都当全力支持。与其担心对方强大后再不受钳制,倒不如壮大自己,站到能和爱人匹敌的高度。”
“所以鲤儿,若有朝一日,我耽误了你的前程,那我一定不值得你爱。如有那一天,请你一定舍弃我。”
寻壑错愕不已,未想自己一句玩笑竟然换得沈越掷地有声的一番解释。双目霎时酸涩,然而沈越手持托盘,不便拥抱,寻壑只得推搡男人,哑声道:“都怪你,又想害我哭!”
沈越笑笑,拿手肘推推寻壑,示意他跟上:“好,那就不说啦,今儿做的十几道菜,样样都是你爱吃的,待会多吃两口,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寻壑大脾气没有,但小性子颇多,比如不吃猪肉,比如定要揉着沈越耳垂入睡,比如总是赖床……还有一个沈越近来发现的,就是是如果要寻壑吃下整碗饭,必须做上十几道菜,因为寻壑吃菜喜欢雨露均沾,各样菜搛一两筷子,十几二十口下来,一碗米饭就见底了。
是故,明明两个人吃的饭,沈越非得做出十几个菜色。
寻壑齿牙不好,咀嚼艰难。沈越本是急性子,但在寻壑面前,从未催迫,反倒不时叮咛寻壑吃慢些。因而,一顿晚饭从酉时吃到戌时。回到房里,晏如适时打水,沈越寻壑入浴后互相搓洗。
结束沐浴,离沈越规定的入睡时间尚有半个时辰,寻壑便争分夺秒展开绣架忙活,而沈越则静坐一旁批阅公文。
梆响,亥时已至。沈越收拾公文,提醒身侧人:“鲤儿,该睡了。”
寻壑头也不抬:“不困。今儿下午出了差错,我得尽快赶上。”
这时,沈越却不一味顺从,捉起寻壑持针的右手。时隔两年,寻壑手上瘢痕的粗糙质感仍未磨灭,沈越不自觉地摩挲,心下恻隐,因而嘴上更为强硬:“睡不着也早点躺着,明儿早半个时辰起来绣也是一样的。”
“噫,越越,不嘛~”寻壑像只大猫似的,依偎向沈越肚腹,并不住磨蹭。
可惜沈越却不买寻壑的帐,躬身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却没有回到床边,反而在沈越处理公文的案前落座。沈越信手取出一本古书,翻开书页,扶正在自己腿上坐得七歪八扭的寻壑,淡淡道:“睡不着那就陪我看《汉书》。”
“不要啊,《汉书》乃官修,行文死板,断断比不上《史记》的活泼灵动。爷,咱们看《史记》嘛!”
沈越一掌拍掉寻壑伸向《史记》的爪子,蛮横道:“就看《汉书》!”
夜月一帘幽梦,夏风十里柔情。
仅两刻钟不到,怀里的人儿就口涎横流、昏然欲睡了,露出大片月白肩颈。
沈越一声暗笑,小心着将人抱放到床上。
作者say:学霸催眠学渣第一招,请笑纳哈哈哈。
另,上一章节补了个小尾巴,各位可回翻。下楼跑步先,后半章明天放哈,就在同一章节,不开新章的。
第115章 花影莫孤人间月⑧
转眼到了六月下旬,若说上半年最热闹者,非三国会展莫属。今天恰是金虏使者进京的日子,江宁城门前车水马龙。不少民众久等在此,以期一睹外国使者的风采。相较本土官员乘轿出行的保守神秘,金虏民风彪悍,男人驾马,气宇轩昂;女子乘车,扶轼向大众招手,惹得台下大众议论纷纷:
“走在最前排的就是金虏大王吗?好气派啊!”
……
“我儿曾从西域带回一张飞天画卷,车上这些女人,啧啧,无论打扮还是样貌,都跟画卷上的神女一模一样啊!”
……
“光天化日下让女人抛头露脸,这成何体统!”
“师傅您还别说,金虏女人跟咱们这不一样,他们那儿出过好几位女将军呢!”
……
角落处,一男人注视些时,转身拐入巷中,一匹白马紧随其后。
行走在队首的忽韩王注意到这一动静,盯着那男人远离的背影,蹙额沉思。
“到了。”沈越并未牵马,但一句低声呢喃,就让银狮便乖乖止步,随沈越进入院落。
正洒扫庭除的高个男人见到来人,喜不自禁:“沈将军!来前怎不说一声,叫我也好做些准备!”
以往院里总是坐满了人,今儿该是因了夏日午后的缘故,病人们都回房午休去了
“又客气!银狮饿了,先照料他吧。”沈越在树下石桌前坐下,剥颗花生丢进嘴里,“对了小壮,李承最近怎么样?”李承即是两个月前,暴走街头被张小壮及同伴押回医馆的‘疯子’。
张小壮给银狮投放了粮草,而后回来给沈越沏茶:“回将军,李承他……他近来不大好。”
沈越正襟危坐:“什么意思?他不是清醒多了么!”
张小壮将茶盏推到沈越面前,皱眉道:“我也不清楚,有天清早他跟我去西市买菜,路上也不知撞了邪还是什么的,又疯了。”
一听‘撞邪’二字,沈越心里就咯噔一下:“现在找到原因没?”
张小壮愁眉布展:“哎,还没。”
沈越扫开花生,凑近了问:“你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他在哪里发疯的?当时碰见了什么?发疯时什么症状?”
沈越这连珠带炮的一系列发文,轰平了张小壮高耸的皱眉,这大个男人一副小儿吃惊状,问:“沈爷怎么、怎么问这么详细?”
沈越不耐烦道:“别管这些,回答我!”
回忆片刻,张小壮才答话:“当时我和他走在回来的路上,就在前面那个拐角,李承他突然大叫,然后就倒地,不省人事了,没什么别的症状。至于碰见了什么……我想想,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哦我想起来了,就碰到一个老妪,她也提着菜篮,反方向走来,应该是去东市采买回来的。”
沈越奇怪:“老妇人?你刚刚说,李承倒地时大喊,他喊的是什么,记得起来吗?”
张小壮冥思苦想:“那时他口齿不清,听不清楚。哦!有一句肯定没听错,他喊了‘娘,饶命’!”
“‘娘,饶命’?”沈越不可置信,“不是说他是孝子么,生母病重已久都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一直到老母亲病死?怎么会喊出这样的话?”
“是啊,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沈越略加思索,又道:“你有没有找那位老妪问问?”
“有。老妪说她从来没听说过‘李承’这号人物。再说,老妪是土生土长的江宁人,而李承过去一直生活在建安县,俩人压根不认识。所以,我想再往下查,馆里的人都劝我别了。”
确实,并非张小壮不作为,而是不能为,沈越拍拍张小壮肩膀,正要安慰,可张小壮蓦地又来一句:“不过有一点挺奇怪的,就是这俩人明明不认识,可李承见了老妪,却像活见鬼似的,躲闪不及,叫得也比平日厉害。”
“什么?!这么古怪?带我去见见李承吧,我想瞧瞧他现在的模样。”
“他就在屋里,沈爷这边……”张小壮一语未完,就被门口一声吆喝打断。
“沈越!”来人说的是中文,可这怪腔怪调,能与之匹敌的,恐怕只有沈越的歌喉了。
循声望去,沈越不由目瞪口呆:“忽韩……大公子,你怎么来了?”
来人着装华丽,蹙金孔雀银麒麟,张小壮便知此人非富即贵,遂起身让座:“这位爷,请。”说时还另沏一盏茶水,推给来客。
沈越使个眼色,张小壮即刻会意:“二位爷先聊,小的告退。”
“刚刚不是领队进京么,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忽韩王乃异国大王,要出了什么岔子,那罪责不是沈越能担当的。
“人群中孤一眼就认出你背影了,还有他!”忽韩王反手指向身后,沈越看过去,却见忽韩王的坐骑‘小金花’凑到银狮跟前示好。奈何银狮以食为天,对这位他乡故知没毛线兴趣,转个身,肥厚的马屁正对小金花,继续啃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