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
张良一下冷静了起来,这突然的转变让洛铭跟越姒姜都吓了一跳,这几年来一旦担到萧默珩,那人的理智就会被磨去几分,怎么这时倒如此安静。
山中的月夜寂静,一起用了些干粮后大家开始商讨怎么用秦军大营的事,过了子时大家都觉得困倦不已,各自找一处便睡了。张良听到几人稳稳的呼吸声才偷偷摸了起来,带上了自己的配件往外走去。
“大师兄?”洛铭正站在月下,他的身影还是让人看着这么安心。
“你要一个人去吗?”
“大师兄,还是这么了解我。”
“这次,我可不会放纵你。”
张良释怀的笑了笑,“我猜到了。”
“那你有没有猜到我也不会这么放你走?”越姒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姒姜?”
“我们一直都是同进同退的,我可不打退堂鼓。”
“你还是留下吧,赵国复国的大业还需要你。”
“什么复国的大业?”越姒姜一下说得轻松了几分,“你心中知道,我们一同努力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成效,而现在赵嘉哥哥亡逝,赵国皇族的血脉也彻底断绝了,就算复国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赵国。与其这样,我还不如跟了你一起,也算是为赵国出了最后一分力。”
“好。”张良这次难道不再推辞。
此时月色大盛,三人一道走在山路上,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一起重叠着怎么也分不开了。
嬴政醒来时他们已经出来那片山地,他此时脑子还有些昏沉,睁开眼睛就问赵衍的消息。
“大王……”
“怎么了?”
李西垣只好如实说道:“赵大人,他受了伤。”
“那他在何处?”
“他……”
“在哪里?”
“就在大王您身后的车驾内。”
嬴政听了赶忙下车去撩开了后面的车帘,赵衍就躺在其中,身边还跟着两个随行的太医。
“大王。”
“怎么样了?”
那太医看了看李西垣的脸色,支支吾吾的说道:“赵大人受了两处箭上,肩上的那处倒是没什么大碍,但有一箭从后背穿胸而入,离心房只有寸余,微臣实在是不敢拔箭啊。”
“不敢拔箭?”嬴政衣袖一挥,“难道就这样耗下去吗?”
“大王息怒!”
现下赵衍还昏迷着,不过看他的神情好像很是痛苦,那插入脊背的箭矢被折去了箭身只留下箭头,幸亏现在不是酷暑,要不这伤口肯定已经流脓溃烂了。要不是为了护住自己,他何至于变成这样?嬴政心中一阵恼怒,将太医呵斥下去后只留了李西垣跟自己的车中。他坐在赵衍身边,一下子不说话也没有动作,让李西垣在一边候着好个心惊胆战。
“刺客是谁?”
“大王,卑职没有确定只能先猜测。”
“是张良吗?”
“大王英明。”
越姒姜跑了,洛铭也不见踪影,那跟卧岫庄还有赵国有关系的除了张良还能有谁?
“可恶!”嬴政愤愤的拍了一下床沿,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只恨当初在咸阳留了张良一条性命,“他们人在哪里?”
“大王,应该还藏在那山林中,都是些赵国的余孽。”
“夜重璃可回咸阳城了?”
“大王,她在即墨时就先您一步回咸阳城了。”
“那依我们这速度还有多久可到达咸阳?”
“大概……”李西垣估量着,“还要五天。”
五天?嬴政心里清楚得很,赵衍等不了这么久了,不出三天这人的血就会流干流尽的。
“马上传令让越姒姜来栎阳城,在行宫中等寡人。”
“是。”
“你下去吧。”
“卑职告退。”
嬴政一时放下了架势瘫倒在这人身边,他摸了摸当年赐给赵衍的玉玦,这跟多年前他给萧默珩的是同一块,只是昔日白净的玉石变得血红,嬴政仔细看来,竟发现了上头的丝丝裂缝。这是在萧默珩临死时,嬴政用自己之血给那人立下的命符啊,从此之后嬴政便是跟这人同气连枝运数相连了。这萧默珩本是个已死之人,是嬴政用这玉石将自己的寿数分与了他,是自己给了他这三年多时间,也唯有这样,嬴政对那人的愧疚才会减少一些。
“默珩……”嬴政温柔的看着那人,“你可否知道,若是你死了,那我也会跟着你一起归去。即便是为了我,你也该坚持支撑住。”
赵衍还有沉睡中,他额头上流了好多汗,嬴政帮忙拭了拭,不觉间竟然生出了几分释怀。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呢?能跟默珩同生同死,这样也不错,倒没枉费自己早早的建起了王陵。天地山河,宫阙庙宇,他要把这天下的美景都修建到陵墓中去,等断龙石一放下,这世界便终于只剩下他与默珩二人了,终于可以不再被外物所打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心意如初(四)
孤身在大殿中的女子眼中露出了悲色,她看着那水面中的人影,呢喃道:“大王,你可真是个冥顽不灵之人。”
她指尖一点,水波中的画面就消失不见,嬴政还是小看了她,只将她当作了一个会些术法的方士。三年多前,夜重璃的确用血契之法将萧默珩从阴间拉了回来,将他跟嬴政的命数绑在了一起,可那是因为嬴政当时有了寻死之心,夜重璃本想着让这人换个身体在嬴政身边呆个一年半载的,或许那人玩腻了厌倦了自然会让自己解开这血契。可夜重璃没想到,嬴政是个如此心志坚定之人,对于萧默珩他还是抱着如初的心意,难道,世间真有这等的执念,真有不可被时间和皮相洗去的感情吗?夜重璃转身,抬眼之际却看到了另一故人。
“你终于肯出现了。”
厉楠远立于她身前,依旧穿着在卧岫庄时所着的衣裳,只是他如今眼神冰冷,已经不是萧桓所认识的那位兄长。
“重璃,我已经找了你数百年。”
“哦?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师兄你不是向来心如止水不问世情的吗?”
“你为何要帮嬴政?”
“我为什么不?”女子走到他身边,“数百年前我本就是秦人,难道帮助自己的母国一统天下还需要什么理由?而且,王上的确是个明君。”
“你应当知道违背天命的结果。”
“天命?”女子笑了笑。
是啊,早在百年前厉楠远就卜算出来了,秦国会在五代之后亡国,不只亡国,而且嬴氏子孙都会被屠杀殆尽,这天下终会落在楚王手中。可笑那楚国乃是蛮夷之地,怎配拥有这等天命!夜重璃想想便很是不甘,她原是出于秦国王族,虽然幼年就被师父带入了山中修道,可心里一起是记挂着家人记挂着秦国的。不管出于什么立场,她都无法看着秦国走向灭亡,她要让大秦一统天下,要让嬴政成为天下唯一的王。这不只因为她是个秦人,更因为年少时她跟厉楠远下的一个赌约,她相信,这命运造化绝不是由天来定的。
“你给默珩用转生术已经改变了生死伦常,重璃,还是收手吧,你何不隐去山林过一番逍遥的日子?”
“转生术?呵,若你是说这个,我早就已经违背了天数,何必又在乎一个萧默珩,只要能让大王振作让他再起逐鹿天下的雄心,让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而且,嬴政身上有王气有天命,他本就该是一统天下之人。”
“其实他……”不想再多言泄露天机的厉楠远赶紧闭了嘴。
“那个萧默珩,原来是师兄的弟子?”
“是。”
“我倒是没想到,师兄这些年居然一直在齐国。”
厉楠远叹了一口气,“重璃,当年师尊说过这转生术不可妄用,一旦用上便是将自己化在了六道五常之外,即便身死也只能作为荒魂,不可入轮回了,你何必对默珩如此残忍?”
“难道就许师傅对我残忍,就不许我对他人残忍一番吗?”
“你还在记恨师傅?”
“师兄你是得了正道之人,我心中苦痛你又怎么明白?”
“你怎么还是如此固执?”
“师兄,既然你已经出现,还是乖乖的把魇镜交给我,免得我再费周折。”
“此镜中载有阴阳道法之玄妙,只有师尊亲传才可拥有,而重璃你之前就已经被逐出师门,我绝不会将它交给你。”
夜重璃危险了笑了笑,“师兄,你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长进吗?”
“你是何意?”
“我知道你在即墨之时感受到了我之气息,而同样的我也感受到了师兄的气息,可惜师兄你都是一个快得仙身的人了,还整体跟个凡人在一起。”
“萧桓!”
“师兄以为,我夜重璃到现在还是破不了你下的结印,还是动不了你要回护之人的分毫吗?”
厉楠远心下一沉,在来之前他将萧桓安顿在了太华山的祭台中。
“你……”
“师兄,想不到你这人还是如此自负自傲,永远将自己看得这么高啊。”
厉楠远握紧了拳头,“他在哪里?”
“呵,自然是在安全的地方,如果师兄愿意拿魇镜来跟我换,我就考虑让他留条性命。”
“重璃,你我真要走到如此吗?”
女子这次是彻底冷了眸色,“师兄,你我本来就是如此,二者之间只可存一,当年师傅选择了你,所以将我逐出了师门,而如今可不好说了。”
“即便是你得到了,又能如何?”
“当然是以镜为引开启五灵大阵了,到时秦国将会永存于世,我大秦的疆土也永远不破。”
“五灵大阵,你可知这要耗去多少人的性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若是以后能建立一个永远不败永远没有战乱硝烟的国家,那天下人的血也不算白流。”
“分合之道乃是天地伦常,你可明白?”
“我自然是明白,那师兄也不如尝尝这分离之道,如何?”
知道这人指的是萧桓,厉楠远方说:“你,可否现在让我跟他见上一面?”
“当然可以。”
夜重璃衣袖一挥,她身后便立马现出了正被她囚在大殿水息墙后的萧桓。
“萧桓!”
“师兄!”
“我劝你不要枉费心机想救他,这面水息墙是我依据师兄的功法设计而成,就算师兄功力胜过于我,也不可能将这人活着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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