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染山河
“子房?”
张良晃了晃手中的东西,面带讥诮的问:“师兄这是什么东西啊?看起来……好像还对你很重要嘛。”
重要?那只是一些不该记得的过去。于是萧默珩失神的摇摇:“不……不重要。只是,只是再平凡不过的配饰而已。”
“哦?既然这样。”一眼看穿这人掩饰的张良玩性顿起:“那不如师兄将它送给子房?”
“不行!”
这反应真有意思!张良皱了皱眉头,作势要还给萧默珩的说:“既然师兄这么小气,子房还怎敢夺你所爱呢?不过,借来玩赏玩赏总可以吧!”
“子房……”
“诶!要不师兄抢到了我就还给你。”
张良笑着将那玉璜收回手中,他就是喜欢看这人着急的样子。让你平日里那么淡然那么沉静的装作什么都不关心!好不容易抓到个机会,怎么能不逗逗他好好过瘾呢。
内心着急的萧默珩自然不敢硬抢,谁知张良好像越发来了劲儿头的屡屡抬起手引着萧默珩。天色渐暗,玩心甚重的孩子一下失了准头,那玉佩‘咕咚’一下就掉进了栏下的水池中。
“不要……”萧默珩急忙往下看去,可那玉石已经沉得没影。
张良见状有些尴尬的往后收起了双手,支吾了半天才说:“师兄……对不起,我刚才一不小心就……我保证过几天,我一定让人刻个一模一样的还给你,绝对一模一样!”
“丢了就丢了。没,没关系。”
“师兄?那个……真的不要紧?”
萧默珩点点头:“嗯,真的。你先回师傅那里去吧。”
“那,师兄我走了啊。”张良回头瞟了一眼萧默珩的神色,见没什么异常后便一路往廊子深处而去。
不重要……这本就是该丢掉的东西!这是……眼泪?他低头细看,居然有眼泪打落在手背上。萧默珩在心中对自己说了一次又一次不要紧,但眼泪就是没法停的不住往外掉。
“这已经……是我们之间唯一的关联了。”
真是要这样彻底断绝吗?就算是不能相见就算是两两相忘也好。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连这个也不让自己留下。
虽说已经到了春天,但这池水还有一袭未解的冰寒,特别是对畏冷的萧默珩来说,这寒意更是来得刺骨。但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甚至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感觉。
“没有……”少年的语声哽咽,弯腰在及胸的池水中仔细搜寻着:“在哪里?明明是从这里掉下去的……为什么会没有呢!”
泪水一点一滴的融进了水中,萧默珩的全身湿透了,连嘴唇也泛起了一丝青紫。但他还是不肯作罢的往池底探着,怎么会这样?起初连萧默珩自己也不敢相信,他居然会下到这池中一寸一寸的摸索寻找。没有,没有,没有!最后什么都没有……他真是愚蠢,这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即便找到了又如何?可笑啊,自己竟然愚蠢至此。
“政哥哥……”已经有多久不再叫过。
萧默珩望向这片不见明月的夜空,蓦然开口却说:“我好想你……我真是好想你啊政哥哥!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已然力竭的萧默珩瘫倒在池边,身上湿透的衣物紧紧贴着皮肤。好像全部被唤醒了,那些深埋在心里的诘问不解和这一种比仇恨来得更深的思念:“为什么你要这样做!为什么……我竟然真的会忘了你……”
遗忘往往比死亡来得更可怕,这种抹去了所有存在感的孤寂感觉。就算是互相仇恨,萧默珩也不想忘了嬴政的那张脸。然而他们已经有太长时间不见了,自从在大郑宫那天起,自从自己说出‘再不相见’的誓愿。即便是嬴政就在身边,自己的眼睛也看不到,看不到了……更何况现今的分隔东西。
“政哥哥……景臻好想你……”
正如当年跪倒在咸阳宫中一样,他跪在这潭冰寒的池水中,就连心也在一点点冷去。
然而这次,那人也是听不到了。
“陛下,陛下……”
嬴政猛然惊醒的望向身边的王翦,揉了揉额头问:“寡人居然睡着了。”
“不如陛下先去休息,夜深了。”
嬴政摇摇头,起身继续看着那副地图。秦国的几十万大军即将出师灭韩,志在一举拿下的嬴政已经好几天不曾真正睡过。打起精神确定了最后一只军队的布阵,王翦也满是倦意的向嬴政拜别。窗外钟声响起,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早朝了。嬴政重新端坐在案前,索性拿起了朱笔的看起了奏折。
刚才好像梦到了什么。那个在梦中出现的少年,是谁呢?依稀间那眉眼,长得好像景臻。若他还活着,就该是这个年纪了吧。嬴政身形未动,神思却已经飘去了好远。
梦中的少年似乎一直在叫着自己,虽然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可他的语气却分外悲伤,那么悲伤的声音……
“呵。”嬴政难道温婉的笑出了声:“我怎么没想到呢?景臻在天上,一定很寂寞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抓到一只蓝色的玉兔。”多年前的回忆涌上脑中。那时候还小的景臻,还缠着自己非要抓一只,任青鸾怎么哄怎么劝也不肯放手。
“你是在提醒我,该到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吗?”嬴政呆望着窗外的一片漆黑,眼睛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我就要攻韩了,这仅仅只是开始。我说过的,要用六国来祭你,祭我们。”
恍然间嬴政想起,这一年的清明又快到了。
“若你在天上能看到,不……你一定能看到!请就这样和我在一起。”
请和我在一起,在这场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梦里。
第十八章 惊魂不定
在即墨城里东跑西跑了大半天,洛铭终于把师傅日积月累弄出来的烂帐给扯清了。
现在离清明节还有几天呢,那萧桓就往卧岫庄里运了好几车大大的白菊花,说什么不能回家扫墓的弟子都要手执菊花,遥表哀思。我呸我呸我呸!屁个手执菊花呢!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准以为儒家都集体的殉道跳海了。
等回到庄里,早就过了二更时分,洛铭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房间,发现里面居然没有亮灯。
“这么快就睡了?”洛铭轻声的推开房门,本欲脱衣的他才发现床榻上的被子整整齐齐。点了灯仔仔细细的在房间里扫了一圈,不见萧默珩的他自语:“这时候还能去哪儿?”
洛铭紧紧衣领就往外走。藏书楼,竹兰书院,议事厅全都找过了,那人还能去哪里?他有些纳闷的走在廊子里,难道师弟也跟师傅学会了查房?然而整个松桧居都是黑灯瞎火的,没找到萧默珩不说,倒是被他抓住了好几对同床共枕同赴云雨的师兄弟。洛铭扶额轻轻的关上了房门,算了,明天再找机会罚他们。
但是师弟究竟在哪儿呢?厉师伯的落一棋室肯定没有,该不会是跑去海边了吧?看看月色,时辰都过了三更,洛铭加快步子正要往海边赶去。
“嗯?”他往身边的庭院里瞟了瞟,那池子边好像有什么人。本以为又是哪个准备爬墙开溜的弟子,对了!说不定就是张良那小子。洛铭不动声色,放轻了步子的往那边靠过去。然后顿时傻眼了:“师弟!”
趴倒在池边的萧默珩已经不省人事,过腰的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洛铭赶紧将人抱进怀里,便往房间边唤着:“师弟,醒醒!默珩……”
那人似乎睁开眼睛望了洛铭一会儿,然而他也并不说话,再看过去时萧默珩已经彻底晕厥过去,躺在洛铭怀里再没有半分动作。
“这是怎么搞的?”将萧默珩身上湿透的衣物换下来后,洛铭便将人安置在床上,他俯身探了探他的额头,安心的说道:“还好没发烧。”
洛铭转身在书柜旁找起了药箱,现在时辰甚晚,竹园早就锁了院门要去找师叔是不可能的。还好师傅给他们备了些平日所需的药物,拿来治个伤风感冒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
“师弟,起来先吃药了。”
萧默珩的精神显然很恍惚,微微睁了眼的看了会儿洛铭,可身体就是躺在床上不动。按下心中所有的疑问,洛铭将右手挽在这人颈后的将他扶至了自己左肩,看着萧默珩安静的睡颜,他忍不住说了句:“怎么你睡着了还会脸红?”
洛铭不再深究的将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之后便俯身吻上了这人寒凉的嘴唇。
这次萧默珩很敏感,一感到洛铭的靠近就马上勾起舌尖的舔舐着他的舌根来。竟然还卷了洛铭即将滑出的舌头在自己嘴里咀嚼吮吸起来。这人到底是醒着还是在装睡呢?草药的苦涩味道瞬间在嘴里铺开,洛铭的味蕾好像也被刺激到了,他干脆抓住了这人双肩的一个倾身就把萧默珩压倒在床榻上。这样的姿势更易于深吻,洛铭继续把那些药屑往前送去,他滑软的舌头也在这人口中越探越深。
一切动作都太自然了,他伸手拉开这人的前襟,嘴角还残着一丝唾线的洛铭开始亲吻这人露出的右肩。萧默珩的呼吸越来越急,他隆起的锁骨也在洛铭齿间律动得越来越频繁的引动着这人跟上自己的调子。
“这一次,可是你先找惹我的。”
不再疑惑顾虑,洛铭月白色的里衣上很快漫开了一片不大的水渍。
然而这一次很奇怪,萧默珩既没有叫他‘师兄’也没有说出一个表示拒绝或害羞的词语。
实际上那人只是用手抓紧了床褥断续呻吟,就连眼睛也没睁开过几次。
“师弟,你听得到吗?默珩?”
萧默珩没有回答,只是不安的扭动着身体,就好像坠入了一个不能自拔的梦境中。
越来越困惑的洛铭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而在萧默珩身边安静躺下的用手箍住了这人,侧拉起少年的身子让他面对着自己。
“师弟,你怎么了?能听到我吗?是我啊,洛铭。”
萧默珩的呼吸渐渐平稳,抬了抬眼睑后又不置一词的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哭了,眼泪滑过洛铭的手腕在床褥上慢慢晕开。洛铭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哭,从去年灯会他们在有间客栈的第一次后,这人就没在自己面前哭过。于是洛铭用手抚上了他散在脑后的青丝,往前一收的把萧默珩拥进了怀中。
“没事,有我在这里。还有我呢……”
怀中颤动的身体渐渐安静下来,那些不大的啜泣声也变成了一种平稳的呼吸。萧默珩本是冰寒的身体现在也分外温暖的让洛铭不想松开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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