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
等夏景帝从外殿走进来,正好看到他的两岁幼女正扒着小儿子的手臂。只见九皇子放下碗,将妹妹抱起来置于膝上,再一口一口地喂她,还耐心地接过宫女的卷帕擦拭她的嘴角,动作之熟练,可见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夏景帝却是第一见到如此手足情深的画面,一时间心里百感交集。
“皇上,您怎么来了?”淑妃回头就被夏景帝吓了一跳,连忙将玉碗交给宫女,赶紧迎了上去,心里不禁恼怒在外伺候的宫人。
里面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九皇子抱着十七公主有些不便,夏景帝摆手阻止了他的行礼,“朕没让通传,不必行此大礼。”
说着伸手接过了有了父皇就不要九哥的十七公主,“琰儿刚才做什么呢?”
“三字经,三字经。”十七公主说话还不利索,一直两个字两个字地蹦,如今好不容易会了三个字,如同献宝一样开始背那每一句准确的三字经。
“棱子粗——性,性子……散——”背完眼巴巴地看着她父皇。
六个字只对了一个,赵靖宇将头低得低低的。
不过夏景帝还是开怀道:“好,吾儿聪慧,父皇该赏,奖励些什么呢?”说着看向当个透明人的来公公。
来公公嘿嘿几声笑道:“皇上,前些日子北疆的礼单里不是有匣宝石吗?虽平常了些,不过胜在个头大,晶莹剔透,打磨的也光滑,五光十色公主定会喜欢的,把玩的时候也不怕割手或吞了。”
宝石在宫里头真不算什么,然而那匣子里可不算小,眼色鲜艳各种各样放在一起,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价值可算连城。
“唔……朕记得贤妃还向朕讨要过,好,还是先给朕的琰儿吧。”
这下淑妃不能平常了,急忙推却道:“皇上,这太贵重了,琰儿还小,也玩不了什么,贤妃姐姐既然想要,定是有用处了。对琰儿而来说,一盒宝石还不如一盒核桃酥呢,也不怕皇上笑话,自从上次在您的养心殿里吃过一次,这丫头就念念不忘了。”
提到核桃酥,十七公主立刻发亮了眼睛,喊道:“父皇,核桃酥,核桃酥。”
夏景帝顿时哈哈大笑,“小贪吃鬼,一盒核桃酥能干什么,你又不能多吃,那匣宝石可就值钱了,给你今后当嫁妆不好吗?”
不过这话太深奥了,十七公主只抓了关键,“核桃酥。”
夏景帝顿时哭笑不得,“罢罢罢,那天的核桃酥是谁做的,吩咐下去,十七公主想吃就送过来。”
来公公立刻领命,却又听到夏景帝道:“把那匣宝石也命人找出来,送到宜景宫,今后给朕的琰儿压箱底。”
淑妃正要再说什么,便见夏景帝瞪了她一眼,“朕给自己的女儿攒嫁妆,你不许插手。”
淑妃只好笑着谢恩,又道:“皇上,莲子羹还热着,可要来一碗,外面冷,稍稍暖暖肚子。”
说着便从宫女的手里接过一碗,服侍夏景帝用些。
夏景帝也没放开十七公主,抱着坐在一边,与女儿逗趣。
边上可还站着九皇子,夏景帝看了他一眼,神色倒是不如平日淡然,难得赞了一声:“你也极好,做兄长的就该多多照看弟妹,这几日功课如何?”
九皇子恭敬地行礼回话,“儿臣每日按时读书习字。”
夏景帝点了点头,忽然道:“过了年也该十三了吧?”
九皇子惊讶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眼皇帝的表情,又迅速地低了下去,“是。”
“大了,过几年也该学着些政务。”
闻言淑妃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不过手上还是极稳地托着茶盅,给夏景帝漱口,眼神忍不住看向赵靖宇。
九皇子犹豫了一下,答道:“儿臣学问还不到家。”
听了这个答案,夏景帝便笑了,“要什么学问,难不成还要考个状元?”
九皇子便不说话了。
夏景帝侧眼看着这个一直被他忽略的儿子,温和恭敬,从未因自己的忽视而心生怨怼,更不求什么,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愧疚。又想到那两个倾注了心血却贪婪有余才能不足的老三和老五,又有些自嘲。
于是对赵靖宇招了招手,“靖宇,过来,离朕近些。”
九皇子怔然,眼中有着明显的不知所措,一时间没动。
淑妃在旁边看着着急,拼命地给赵靖宇使眼色。
还是十七公主朝赵靖宇伸出了手,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看着自己的哥哥喊道:“九哥,九哥。”
于是九皇子便慢慢地向夏景帝走进了几步,“父皇。”
夏景帝问,“朕一直忽略你,可觉得委屈?”
赵靖宇摇了摇头。
一声叹息自夏景帝的口中而出,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觉这个年纪略有些消瘦,连着重重地点了好几下头,感慨道:“好,很好。荣辱不惊,本该如此。你还小不急,你两个皇兄也是十六开府之后才参与政务,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与你。”
看小儿子这纯粹惊讶的眼神,夏景帝忽然有了主意,便笑着说:“你睿王兄回朝,荣儿便甚少来崇文馆,朕看那小东西对其他皇孙不甚在意,对你倒还亲近些,可见你们情分不坏,趁春节未至,不妨多去睿王府走走吧。你们啊,如果能学到你们睿王兄半点气度,朕也就欣慰了。”
一个天大的馅饼就这么直接砸在赵靖宇的头上。
欣喜自他的眼中慢慢溢出来,赵靖宇连忙拜谢道:“谢父皇!”
第111章 白府急流勇退
林曦既出了孝,自是没有再住永宁侯府的道理。而城西白府,也是有诸多不便。
赵靖宜不回便罢,如今常驻京城总不能天天跑向白府引人怀疑。
于是自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替林曦寻了一处三进的宅子,处在睿王府和城西白府之间,位置还稍稍偏向睿王府一些,地段极好,里面还是新的,收拾极为干净整齐,直接可住人。
对于只有一个主子的林家来说大小极为合适,况且又打着感谢照顾世子的名义,林曦只好收下了。
如今年关将近,正好方便林曦接见各个管事,合账对账。
林曦手上的产业多是母亲当初的一些陪嫁,后续置办的并不多。
三年前从外祖母手里接过,又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地确立后世投资公司认命经理人的规则,大体上的出息是一年高于一年,即使不再扩大,也是极为富足的。
几个掌柜坐于东厅,各自手上端着一杯上好的冬茶,神态各异,有些胸有成竹静心品茗,有的神色间有些魂不守舍,还有的紧张望向厅堂之后,里面是时不时地传出算盘珠子敲击的清脆声。
今日轮到他们了。
终于有一个稍显年轻的管事起了身,向另一位老神在在的管事求教道:“郑管事,您是老人了,可知里边何时能出个结果?”
那郑管事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新上任的吧?”
年轻的管事谦逊道:“是,去岁张管事已经请辞了。”
那郑管事点了点说:“不急,少爷手下的几位姑娘和小子算账对账俱是一把好手,就是在下银楼中的账房先生也要甘拜下风,你的账本若是干净,出息达到少爷的要求,便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年轻管事闻言放下了心,叩了叩手便回了位上坐下。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出来,“几位掌柜,少爷要见你们,请跟奴婢来吧。”
看着那几个管事一脸放松,有的还带着欣喜的表情离去,团团忍不住感慨道:“还是少爷的法子好,如今都是老老实实的,账面也干干净净,同样的铺子进项可比其他家的多多了。”
林方和顾海正将账本一一分类收起来,便笑嘻嘻地说:“跟着咱家少爷有肉吃嘛,小的好好学,以后也能做一方管事。”
林曦闻言忍不住摇了摇头,“就这点出息。”
两小厮嘿嘿笑了几声捧起厚厚的账本便出去了。
周妈妈泡了茶进来,看到团团圆圆麻利地收拾好桌面的算盘纸笔,说笑着欠身离去,不禁叹了口气道:“少爷,丫头片子账本会看便好,何必学得精通呢,心思野了可怎么办?”
周妈妈是一直存着将团圆姐妹给林曦当屋里人的打算,林曦小时候拿丫鬟顶事也就罢了,如今大了接管了产业,还让俩丫头出面,将来少夫人进门,这便是一个忌讳。
林曦接过周妈妈的茶,轻抿了一口,笑道:“怎么用不上?以后她们自己当家作主,正好活学现用,不叫人糊弄过去,若是不爱管内宅,也有她们的去处,我的丫头,自是不一样的。”
周妈妈顿时哭笑不得,他家少爷于女色上是真不上心,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这时一个白府的小厮进来见林曦,“公子,老爷明日要去城东白府拜访,请公子明日早些到府一同前去。”
林曦颔首示意知道了,又吩咐林管家道:“林叔,庄子上不是送来了一些暖房里的新鲜蔬菜吗?着人送些到白府去。”
“少爷,早就备下了。”
林曦能够独立开府,最高兴的莫过于林管家,管理起这府上井井有条,根本不需林曦操心。他手里端着一盘蜜橘,递了一个给周妈妈,“还有这南边送来的蜜橘,味甜无子,不多但也够分分,是否让人送些到永宁侯府、睿王府?”
林曦接过周妈妈剥好的橘子,尝了尝,点头,“果然好,外祖母和老师年纪大嗜甜,荣儿小也喜欢。”
第二日一早,林曦便坐车到了城西白府,跟随着老师去了城东拜访白阁老。
百老先生若要出仕,国子监再合适不过,而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正是白阁老的长子白如柏,听这名字便知关系匪浅。
马车上闭目养神的白老先生忽然说:“白阁老年岁已高,已上书请辞,皇上留中不发。”
林曦侧目看向老先生,“老师是要顶了国子监祭酒一职吗?”
白老先生睁开眼,看着噙着浅笑的小徒弟,呵呵一笑,“你倒是看得清楚。”
“白家嫡系如今在朝为官就有三人,外放一人,今天的春闱书言书谨定要下场的,凭这俩兄弟才华,高中只是名次的问题。白阁老若是不退,如何为子孙腾位置?白如柏伯父也总不能一直坐在祭酒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吧?”
白老先生未否认,而是颇为赞赏地说:“开春便要再升上一升。”
白如松是白家的怪胎,三元及第,做了帝师又辞官离去,潇洒地让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白如柏虽与他同辈堂兄弟,但年岁差了许多,可以说是听着这位堂兄的传奇长大的。
今日白如柏带着孙子特地站于门口相迎。
林曦扶着白老先生下了马车,白如柏便迎上来相扶。
接着林曦与白家书言书谨分别见礼,书谨依旧严肃方端,书言活泼好动还与林曦挤眉弄眼,口称“林师弟。”
林曦哭笑不得。
到了前厅上了茶,白如柏笑着说:“大哥今日前来,想必是应予了。”
白老先生也不作高姿态,颔首道:“老夫孤家寡人多年,好不容易得了小徒弟,总要为他打算一二。”
林曦谦逊地一笑,“林曦不才,让老师费心了。”
白如柏眯着眼细看了林家少年郎,呵呵笑道:“有这般徒弟,也是大哥的福气。”
白老先生摆摆手,“别夸他,淘气的很,今后还得要你多多照看才行。”
“这是自然,他们兄弟几个正好互相帮衬。”白如柏说着,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以大哥的威望,一个区区国子监祭酒实在有些大材小用,皇上前些日子还在感慨您为何不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