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
林曦不是不喜欢马,不过之前被赵靖宜颠了三次之后便敬而远之了,大黑马似有失望地低鸣了一声。
赵靖宜摸了摸马背,颇有种同病相怜之感。
圆圆正要伸手扶林曦上马车,却不想自己慢了一步,只见睿王爷已经托着林曦的手臂将他送了上去,之后才转到大黑马前翻身而上,随着他的动作,身后的十二卫骑也整齐划一地上马,颇具气势。
圆圆愣了一下,一抹怪异从心底升起,她看了看面色冷静的睿王爷,又瞄了瞄被车帘挡住的自家公子,心里顿时成了一锅浆糊,总感觉这俩人……
“圆圆,还不上来?”林曦掀了车帘喊她。
“来了。”她慌张地踩着小几上马车,只是上了车驾之时下意识回望了一眼,却徒然发现睿亲王唇边的一抹笑,还有眼底的温柔。
“王爷,路并不远。”林曦低垂着眼帘低声说。
“许久未拜见老夫人,她的寿辰我是没机会来了,就当作提前祝贺她老人家吧。”
一个激灵让圆圆不敢再多想,然进了车厢心却依旧乱如麻,手一松,才发现手心皆是汗。
赵靖宜这么说,林曦自是不好再推却,他望了一眼后面长长的车马,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亲王亲自护驾,怕是连曾经的萧王妃也没这等待遇吧。
不过赵靖宜终还是没有将林曦送到永宁侯府,走了一半路,便被章毅派来的巡防营侍卫拦住了去路。
只见那侍卫下了马,单膝跪地行礼后,便凑近赵靖宜的马边低声说了几句。
林曦掀开车帘,正看到脸色转黑的赵靖宜,似乎出事了。
“即刻就去。”
赵靖宜神色淡然地说,眼中没有一丝温度,感受到林曦的视线,他便打马到窗边,看着林曦歉意地轻声道:“怕是不能跟你去见老夫人了,蔡大学士在家中自缢,已经没了。”
林曦蓦地瞳孔一缩,“自缢?”,见赵靖宜点头,接着快速地冷静下来,“你快去吧,晚了估计就没什么线索了。”
“好,你自己小心。”赵靖宜忽然伸手摸了一把林曦的脸,在他惊愕下,矮下。身凑近说,“最后一车都是给你的。”
脸上的热度突然高涨,林曦一抬头赵靖宜已经坐直了身体,一拉马缰,颇为严肃地命令道:“将林公子安全送到侯府。”
接着便调转马头,飞奔离开,身后一半亲卫跟他一起离开,留下的似有了赵靖宜的命令,都围绕到林曦马车的两旁,形成护卫之势。
脸上的热度迟迟消退不下去,这还是赵靖宜第一次对他如此明显的动手动脚,林曦颇为不适应。
圆圆几乎心惊地看着林曦未有一丝恼怒的样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当赵靖宜赶到蔡府的时候,门口已经有官兵严防死守,将看热闹和其他询问之人隔绝到外面。
他的目光落在门上那被泸水及淤泥粪物混合在一起的污迹上,紧皱了眉头。
里面传出哭天喊地的声响,赵靖宜走进蔡府。
“王爷。”章毅带他进了书房。
此时的蔡大学士已经被放下,闭着眼睛神色平静,仵作正在查验他脖子上那明显的淤痕,旁边是哭得昏天暗地的蔡老夫人及他们的儿子媳妇,几个孩子还小,正懵懂的年纪,还不知道为何要哭。
赵靖宜抬头看着房梁上依旧晃荡打成结的腰带,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自从春闱舞弊案一出,被责骂地最严厉的莫过于蔡大学士,作为主考官,不管他是否参与其中,他直接面对了众位考生的怒气,朝臣的责难。御史的弹劾成堆的叠在内阁和夏景帝的桌上,有些人没敢骂皇帝的儿子,是以都将这种愤慨集结在了这位学士身上。
最终他告病修养在家,然而就是这样也没有逃开。
门口的脏物,难听的谩骂开始日日上演,蔡大学士年老病重,心高气傲顿时经受不住。
夏景帝钦点他作为这届会试的主考官,正是看在他年老即将荣养的份上给予的最后殊荣,却不想成为了沉重的压力彻底压垮了他。
只能感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第61章 蔡大学士之死
“王爷……”
赵靖宜负手而立,面色冷峻。
京兆府尹田大人面有难色,正要说话,却见赵靖宜伸手一按,于是讪讪地闭了口。
正在这时,章毅进来禀告道:“王爷,刑部、大理寺及都察院的人来了。”
似乎料到这个结果,未见意外。
没过多久,人便已经到门口了,见到赵靖宜略为惊讶。这位王爷一直深居简出,朝中大事向来不参与,只是没想到春闱舞弊这如此敏感复杂的案件却能看到人,倒是令人费解费解,不过虽疑惑但还是纷纷行礼。
赵靖宜颔首算是见过。
三司过来,只为一事,刑部尚书便问京兆府尹:“田大人,蔡大学士的死因可有查清?”
京兆府尹看了看赵靖宜,只见后者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暗示来,只好拱手说:“若无验错,便是自缢而亡。”
此言一出,在场几个大人脸色各有不同,刑部尚书眼睛微微一亮,略带喜色问:“莫不是畏罪自禁?田大人,可找到遗书之类的只字片语?”
“郑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低咳了一声提醒道。
刑部尚书恍然连忙摆正了姿态,幸好蔡大学士的遗体已经被送往灵堂,书房里也无蔡府之人,不然传言出去对死者不敬之词易得罪人。
要知道蔡大学士虽不如白阁老那般门生遍布,那也是桃李满天下的大儒,虽舞弊案让他名声有损,然多年积累,素有正名,相信老人家是冤枉的也不再少数。
郑源还不想得罪读书人。
田大人擦了擦头上虚汗,回道:“并未发现。”
大理寺卿说:“既如此,怕是要问问蔡府之人了,虽信蔡大学士为人,但毕竟他与这舞弊案有关,平日里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只是现在蔡府上下哀痛,若是不配合闹将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之事,然而这事闹的沸沸扬扬,总是早些结案早些有个交代……”
“皇命在身,也只有请蔡老夫人,蔡夫人,蔡家上下多多海涵了。”刑部尚书捏着胡子道,又看向赵靖宜,颇有为难道,“只是不知王爷……”
“既是自缢,本王便先行告辞。”赵靖宜神色淡淡,对三司接下来的要做的事无一丝兴趣,只是吩咐章毅,“巡防营只负责京都治安守卫,其余之事不便参与。”
“是,王爷。”章毅抱拳应道,接着恭送赵靖宜离开。
众位大人这才恍然意识到睿王爷如今可节制着巡防营,过来看看也是理所应当,也明说了他们想做的事这位王爷都不会参与,只是也警告了不可失了分寸,若是欺辱妇孺,不然巡防营有正当理由介入。
赵靖宜出了蔡大学士书房,一路上的仆妇已经换上麻衣,脸上神色悲痛,眼睛通红,疾步而走,又有压抑不住的哭声从前方传来,那是灵堂。
他心里莫名地有些不快,神色间更显冷意,然而路过灵堂,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戴孝帽,身着白麻,正跪坐在棺木边,神情平静,然眼里却含着泪水,见到赵靖宜,便磕头一拜。
安静,悲伤,坚韧,与周围的哭喊声格格不入又融为一处。
蔡学士离去,蔡家的下任家主又碌碌无为,不过一文书小官,眼见着便要没落了。可是赵靖宜看着这个少年,忽然觉得蔡家还有希望。
“这是蔡学士的长孙,名襄铭,今年十五,听说读书极好,已考了秀才,人也聪明懂事,很得蔡学士的喜爱,逢人便要夸上两句。”章毅在身后说。
这个少年……很像,赵靖宜忽然心里一振,他想到了林曦。
再仔细看,不对,其实一点也不像。
蔡襄铭没了祖父,还有父亲和母亲,只是今后没了蔡大学士的威望倚仗,行事相处不会如现在这般如意罢了。然而他依旧可以安静地读书,科考,走平稳的道路。
可是他的林曦……
赵靖宜走进灵堂,蔡家大爷立刻捻了三炷香恭敬地递给他,他接过,对着那棺木中已经衣着整齐,神色安详的老人拜了三拜。
一拜,他怜惜病痛折磨下挣扎着活下来的林曦,骤然失去所有的依靠。
二拜,他赞叹强肆环绕,师兄背叛下的林曦依旧能沉着应对,顺利脱身。
三拜,他遗憾自己未能在林曦最脆弱无助时刻出现在他的身边,保护他。
最后他将香插入香炉之中,此时赵靖宜心中已有决意,不论林曦是否回应他,今后自己便是林曦最大的倚仗。
若是上天眷顾,林曦开了窍,那么今生今世便不再相负。
这样想着,赵靖宜忽然产生一股冲动,他想要迫切地看到林曦,这股冲动从未如此强烈,仿佛能燃烧掉他的理智。
然而还未离身,蔡襄铭已经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
赵靖宜眉间一皱,“何事?”
似乎被他冰冷的语气吓了一跳,蔡襄铭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神色间有些慌张。
等了几息,见少年依旧未言明,赵靖宜便不再等待,然而未走几步,却发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了。
“王爷,我有话要对您说,可否……耽搁一会儿?”
少年的神色里带着恳求,看起来颇为无助,赵靖宜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赵靖宜离开蔡府的时候,神色间隐晦不明。
“王爷,在杏榜揭晓那日祖父便言明自己命不长久,第二日就将遗书交与我,嘱咐我待有一日等他离去交与可信任之人。襄铭想来想去不知何人可信任,直到见到王爷,襄铭惭愧,请王爷代为呈给皇上!”
那份遗书在他的袖子里火烫,他没看过,也不打算看。
赵靖宜翻身上了马,便朝永宁侯府而去。
林曦阔别侯府近一月,之前不觉的,这会儿倒是想念上了。
其实他一离开王府,侯府这边就已经知晓了,算着时辰早有人等在了门口,看着跟来的几大车,还有威风凛凛的王府侍卫,眼中都是笑意满满。
对这位表少爷更加殷勤。
林曦带着几大车的礼物先去拜见了太夫人,寒暄了些时辰,让老夫人看了又看,才堪堪被放开。
“母亲真是的,曦儿才刚回来,风尘仆仆,定是累了,也得容孩子回去好好休息,晚间开了席再过来也不迟啊。”单氏坐在下手,笑着打趣道。
林曦反握着太夫人的手说:“累倒是不累,就是还没换衣裳,不过见外祖母心切,就只好请外祖母,两位舅母忍着些灰尘了。”
林曦故作娇蛮的样子,倒是让太夫人满脸笑容,指了指脑门,嗔骂道:“一个月不见,其他不见好,这装傻卖乖的本事倒是见长,可见王府里住的也是好的。”
刘氏立刻接口说:“曦儿可是王爷的妻舅,本就没有亏待的道理,又是为了世子,王爷定是照顾周全的。”
因萧锦馨不入赵靖宜的眼,刘氏大概也死了心,只好将希望放在林曦身上,若是赵靖宜对林曦看顾有佳,加上世子,将来也不会淡了永宁侯府的往来。
一定程度上,这还真是个事实。
林曦想到赵靖宜,心里叹了口气,这真是个什么事儿。
虽话不太入耳,但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太夫人点了点头,并未再说,打量着林曦老一会儿,才放下心来。
这时又有二小姐,三小姐前后而来,表兄妹互相见了礼,林曦送上礼物,才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