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子药罐子
贵妃心中一沉,忍不住讷声道:“皇上,太医……太医瞧不出张美人的病症,臣妾颇为恼怒,皇上又宣召了林公子……是以让他们回去了……”
随着贵妃的解释,夏景帝的目光越发深幽,然后慢慢转冷,他回头看了眼林曦,后者微低着头沉静地站立,仿佛此事与他并无一丝干系。
冷静的很。
“贵妃。”夏景帝深深地最后看了贵妃一眼,便朝长秋宫侧殿而去。
贵妃盈盈而拜,脸上已看不出一丝慌乱,她的身份高贵,娘家得皇帝重用,又育有皇子,就是真做了这件事,夏景帝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最多不过是一句叱责,她并不怕,不过……贵妃的目光顿时变得冷冽,冰冷地看着林曦,仿佛要吃人一般。
她倒是小瞧这个病秧子了。
然而一个小身影突然挡在了林曦的面前,瞪着眼睛看她,小小的孩子保护的意思却明显。
“荣儿……”赵元荣这一举动让林曦颇为惊讶,紧接着一股暖流从心底逸散出来。
然而他很快按住赵元荣的肩膀,接着将他拉到了身后,阻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皇宫不比任何地方,林曦得罪了贵妃那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事,可赵元荣即使童言当不得真,这位世子心直口快之语却很有可能被误解为睿王府的立场。
赵靖宜一直在两王之争中置身事外,林曦不能让他陷入无法选择的境地。
赵元荣能将夏景帝请来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这已经足够了。
林曦向前几步,方公公正要阻拦,贵妃却抬了抬下巴,由着林曦走至跟前,只听到林曦低声说:“贵妃娘娘,您想要什么草民隐约也能猜测到,可这重要吗?您仔细想想,就算您得到了它,难道便真的可以瞒天过海?梁王殿下志向高远,天潢贵胄,若最终得圣心,岂会是因这小小一物失之交臂?皇上英明决断,家父留下之物,想必早已一清二楚,可皇上从未派人询问草民,定是知晓草民并不知此物何处了。”
贵妃扬了扬眉尾,问:“你当真不知?”
林曦淡淡一笑道:“草民的书房家什派人严加监管,娘娘您是最明白的。”
贵妃的表情一动,冷笑了一声扬起头进了侧殿。
赵元荣这才有空凑到林曦身边小声说:“表舅,团团一来找我,我就去请皇伯爷爷了,您没事吧?”
“没事,你们来的太及时了,荣儿,谢谢你!”林曦真诚地致谢道。
今日他真切的感受到人为蝼蚁是何滋味,若不是赵元荣,他也不容易脱身。
不过说到这机灵的丫头,林曦朝着长秋宫门望了望,却没有看到团团。
一直沉默是金的曹公公却说:“林公子不必担心团姑娘,杂家已经将她安排妥当。”
“多谢曹公公。”
“林公子不必客气,也是赶的巧,今日王爷的捷报刚到,杂家受王爷所托给太后和皇上送来北境特产,刚好遇上了世子。”
林曦一怔,这也未免太巧了吧。
然而看曹公公笑而不语的样子,恍然间明白了过来,怪不得夏景帝今日心情看着不错,对荣儿慈爱的很,连带着能救治世子的自己也没怎么为难。
侧殿内张美人寝宫中,夏景帝是如何安慰病中受惊的美人林曦不知道,然而等太医匆匆赶来的时候,林曦和太医都被宣进了寝宫。
“这药方……”刘太医看着林曦的方子有些震惊,不知道该不该说,目光忍不住看向林曦。
夏景帝坐在床边搂着柔弱不堪的张美人,分外怜惜,看得一旁的贵妃嘴角连连泛冷,闻言便问:“药方怎样,可根治美人之症?”
刘太医犹豫了,他倒并非看不懂林曦的所用方子,只是为难的是,就是因为看懂了的功效,才犹豫起来,后宫是非多,阴谋诡计也多,说错话没有好下场的更多。
然而在他左右摇摆的时候,林曦清冷的声音已响起,“这是安胎药。”
张美人的身体不禁颤了颤,贵妃蓦地僵硬了脸皮,一双厉眼瞪了她一眼,接着死死地盯着林曦。
偌大的寝殿一时间落针可闻。
良久夏景帝神色不明地看着林曦,“你可确定?”
林曦摇了摇头,“草民不过是猜测,观美人面色,不似病症之状,寝殿之中,无药苦之味,也无太医当值……”林曦犹豫了一下,目光回望贵妃,这位想必已经彻底得罪,是以只好一路走到底了,于是接着说,“草民站于寝宫门外,观张美人坐于床前,面对贵妃,无意识抚腹多次,故心中有所猜测,此药方虽为安胎,亦为补药,于人体无害。”
这些自是胡诌的,进宫之前,暗首已经将这重要的消息告知与他,这位张美人的小日子已经延后多日了,基本可以断定,在林曦感叹睿王府的情报隐秘之外,自己也悄悄做了打算。
林曦说的信誓旦旦,也不知道夏景帝信不信,可也找不出他的错来,孩子月份很小,太医把不出脉来极为正常。
只是他这么一说,张美人没什么,柔柔弱弱的娇滴滴美人儿,如今这憔悴模样,再加上大有可能怀有龙子,只会更得圣心。
然而作为一宫主位,后宫之首的贵妃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那目光若能杀人,林曦估计已经投胎转世许久了。
“皇上……”张美人见夏景帝站起身体,不禁唤了一声。
只见夏景帝轻轻地拍了拍张美人的手,作为安抚,接着肃了面容,神色发寒,对贵妃冷声道:“若是靖铭觉得朕的处置太轻,贵妃你尽可继续。”
贵妃顿时一慌,急忙下跪,然而此刻忽然门口传来通秉,“贤妃娘娘到——”
好了,这下人可都到齐了。
林曦在心里腹诽了一下,可真热闹。
贤妃的名分虽低了贵妃一等,然而吃穿用度却几乎比照着来,作为蜀王的生母,最终的目标自然也是直指凤慈宫。能让贵妃吃瘪的事情,她是喜闻见乐的。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贵妃姐姐,张妹妹病了许久,今日终于得了空过来探望,没想到……是臣妾莽撞了。”
正好看到夏景帝教训贵妃,呵呵,一双美目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低头柔顺,就是没见着贵妃下跪令人颇为遗憾,还是来早了些。
贵妃自是不会在死对头面前屈服,闻言也只是站直了身体,倔强地仰起头。
这个时侯来,不就是幸灾乐祸的吗?林曦有些同情夏景帝了,身边的女人一个个都打着主意。
这不过是一场闹剧,自己的侄孙还亲眼见证一场,实在是耻辱。
“皇上,请听臣妾解释……”贵妃还想再说话,然而夏景帝已经颇为不悦及不耐,直接下旨道:“张美人即日升为张嫔,赐宜景宫,太医若确诊怀有身孕,便暂住丽正宫,由贤妃照看,其余闲杂人等,便退下吧。”
北境的捷报带来的好心情顷刻便消失了,夏景帝看了看赵元荣,“荣儿,朕送你回凤慈宫。”
他急需要老娘开解一下不甚愉快的心情。
赵元荣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同时伸手拉住林曦的手,他可不能再将表舅留给这屋子里的女人。
贤妃是欣喜地领着谢恩,“皇上放心,臣妾定当尽心照顾张妹妹。”
夏景帝点了点,直接忽略了咬碎了银牙的贵妃,抬脚便离开了。
赵元荣眼疾手快拉着他家表舅跟着皇伯爷爷一同跟了上去,心里万分庆幸他父王眼光独到看上了表舅,若继母如今日这般眼中藏刀,笑中带毒的样子,自己恐怕不会如此这般自在了。
想着想着,晚上的赵元荣翘着嘴角紧紧地抱住林曦满足地睡去。
第84章 面见陪嫁庄子的管事
林曦虽从皇宫囫囵地回来,不过在侯府休养了几日,精神才大好些。
揭了后宫阴私,让贵妃受了皇帝冷落,但也彻底得罪了梁王一派。林曦虽面上沉静如水,安定如老僧,但心里还是颇有些打鼓,没想到,平平安安过了几日,倒也未发生什么。
白老先生听了林曦说完,沉吟了许久便道:“曦儿也不必太过担心,梁王与蜀王争位,宫中贵妃和贤妃打擂众所周知,如今贵妃吃了落挂,满身麻烦事,暂时是顾不上你了。你已出现在御前,皇上心里明镜似的,谨之在外征战,即使为了荣儿的身体也不会让你有所闪失。况且……林大人忠良冤屈,说到底也是两位皇子造的孽,皇上圣明心中对你也不是没有愧疚。”
“愧疚可看不出来,家父留下的东西,皇上是一清二楚,如今虽按住不动,保我性命,不过是因为储君未定。可一旦册封,我就是一把最好的刀子让另一位乖乖闭嘴罢了。”
林曦不客气地指出,近日可是受够了那糟心的一大家庭所带来的麻烦,人多口杂的永宁侯府不敢直说,只能到白老先生这儿直抒胸臆。
白老先生脸皮抽了抽,闻言一戒尺就拍在林曦的头上,“为师虽然看不惯那些沽名钓誉的虚伪之辈,但也受不了你胆大妄为之言,曦儿,皇上岂是你能随意议论?”
林曦“嘶——”了一声,龇着牙对赵元荣说:“荣儿给我看看,是不是肿了?”
赵元荣看得心疼,轻轻摸了摸林曦的头顶,呼了呼气,“表舅,疼吗?”
“疼什么?为师又没下重手,装,使劲装!”白老先生掀了掀眼皮,手中的戒尺忍不住动了动,赵元荣立马将它抱紧了怀里,不乐意道:“白爷爷,不好老是打表舅的脑袋,会傻的。”
白老先生冷笑一声,“傻了才好,这么没轻没重,省得顶着大不敬之罪入狱,为师还得想尽办法捞出来。荣儿,你可记住了,你虽是皇亲国戚,但也是皇上之臣民,圣心难测,不要因圣眷在浓而失了敬意,嘴上漏了把柄,来日可能就因此栽了跟头,这一点,要学你父王,人前人后,万不可口出狂言。”
白老先生虽对着六岁的赵元荣说教,严厉的眼睛可是直直地看着林曦,看得林曦讪讪不已。
“也就对着老师您说,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荣儿乖巧道:“隔墙有耳嘛,我知道的。”
白老先生唔了一声,喝了一口茶,忽然嗤笑了一声道:“当今皇上圣明,皇子满六岁皆入崇文馆授学,为的是知礼懂礼,做天下表率,来往教学的皆是大儒,不过最终教出来的却是……呵呵,也不知将来是否是天下不幸。”
“……”您刚刚还说不可乱议天家之事,这又是什么?
林曦无语地看了眼白老先生,后者摇了摇空茶杯,乐道:“这不就只有你嘛,此语荣儿听听就过,不必记下。”
“哦。”赵元荣眨了眨眼,与表舅互看了一眼。
林曦给白老先生倒上茶,完了,看了看天色,“不早了,学生这厢便先行告退。”
白老先生挥了挥手,道:“去吧,前些日子农税之题还未结论,今日之后作策论于为师,不管如何,课业不可荒废。”
林曦起身恭敬地行礼道:“是。”
赵元荣被林曦拉着漫步回揽月轩,忍不住便问道:“表舅,土地……兼……兼并那个貌似是不能好了,听白爷爷和表舅平日里的话,似乎大官也不是好的,那怎么办啊?”
林曦忍不住低声一笑,“荣儿长大了,也开始关心国家大事。”
赵元荣摇了摇与林曦相握的手,笑得开心,“荣儿好奇。”
“无法节流,自是只能开源。”林曦淡淡地说,“若农税不再是国家收入之重,或者能降低占比,那么朝中也就不会只盯着百姓手中那点余粮了,百姓渺小而辛苦,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能存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