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谁能肯定申黄二人不是在演戏,有时一个戏能演得很大。
晋赎要在失忆状态下保护自己,便不能信那些言语。
至于晋仇,晋仇在晋赎睡去后,盯着晋赎的脸看了很久。
他摸晋赎的头摸得很好,那是因为他练过。当年殷王阏商摸殷王太庚的头,便是这个动作,他那时很羡慕他们的父子情,所以心中记得极牢,也偷偷做过几遍。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家在何处(八)
晋仇的心里充满了未知的谜团,他在想什么,估计没人知道,世上如果只有一人能完完全全了解晋仇,那想来想去,也只混元大神有那么些可能,但混元大神对世人都摸得很透,一个晋仇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混元大神也不是人。
晋家的清晨是极其美好的,哪怕这里只剩断壁残垣,这断壁残垣这要比许多地方那精心装饰的景色要来得更怡人。
不过晋仇能感受到美景的力量吗?他只知修行,现如今活了六百岁,比六岁时也无太多长进,顶多是除了修行外又多了一个目标——向殷王复仇。
除去这两点,他的生活枯燥无比。
“我无法想象王上能跟晋仇这种人生活,过这种麻木的日子,王上以前的生活明明是波澜万丈的。”,黄无害坐于晋仇屋外的树上,给自己施了个隐身咒,此时正与跟他一同坐着的申无伤说着话。
申无伤的脸比木头好不到哪去,永远都一副刻板的样子。但黄无害觉得申无伤比晋仇好太多了,申无伤好歹只是性情比较冷,不爱言语,人却是比较有追求的,比如跟他一样为了他们王上瞻前马后,恨不得将全部热血洒在殷的土地上。
晋仇就不一样,黄无害观察他这么段时间就知道他没任何追求,他既不喜欢权力,也不喜欢钱,不喜欢美色,甚至对复仇一事都不太在意,他表面上好像做出一副正常人的样子,被晋地人欺辱时还会做出恼怒的表情。但黄无害好歹活了两千多年,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察言观色,他哪看不出晋仇这是装的。
晋地人欺辱晋仇,恐怕晋仇自己根本没感觉。王上杀了晋仇满门,晋仇是一副复仇的样子,可实际呢,晋仇的深处看上去根本不这般,他貌似也不想复仇,所谓的复仇只是为了不在道义上落人话柄。他唯一爱的也就是修行,可是他修行做什么,延年益寿?被人敬仰?这些晋仇似乎也不期望,那他就只是享受修行的过程?这种虚无的享受有什么好的。
黄无害想不通,他唯一期盼的就只有让他家王上赶紧离开晋仇。
可他家王上在做什么,晋赎醒来,便随晋仇一起坐在院中,荒芜的院子,连灵草都齐齐枯萎,透露着凄凉孤寂之感。晋仇却根本没感觉,他手中拿着卷书,正面无表情的读着,另一只手剥着栗子与各种坚果,他单手剥东西的能力很强,且手上的动作完全不耽误思考。
他剥好栗子便递到晋赎手中,不时就书中问题与晋赎做一些讨论,完全没有想做其他事情的意味。
连带着晋赎都懒散地坐着,明明晋仇跟他的腰都挺得极直,可别人看他们,只能看出无所事事的感觉。
“这不像王上”申无伤道。
黄无害挑眉,“可他偏偏就是王上,王上的气息我闻不错。你不曾感受到那股怡人的气息吗?晋仇这小破院里都因这气息而活了起来。再说王上那身躯,那腿,修仙界还没第二个人能长出如此迷人的身躯。隔着再厚的衣服我都能看出来。”
“黄无害,你有没有想过,王上能听见我们说话。你看这晋家,俱被那威严的意识包围着。”
黄无害笑了,“我就是讲给王上听的。王上……”
他的话到此截止,黄无害张张嘴,再说不出字来。
晋赎早听见他们在说话,只是一直未搭理,但现在他不想听了,那个叫黄无害的不仅名字难听,嘴上话还不停,有时与晋仇的话交织在一起,万分扰兴。
“你们该离远些”,晋赎道。
随着他说出这句话,黄无害跟申无伤果然不见了,也不知被晋赎弄到何处,总之是不会再扰人了。
晋赎自身不喜被人打扰,他更不愿晋仇偶尔跟他说的私密话被别人听见。
晋仇与晋赎想的并无太多差别,有些事,听的人多了,难免横生事端。他倒是不知又出现了黄无害与申无伤两人,如知道的话只怕会更谨慎。
“过些时日我们去燮xiè宫,荀氏要的东西只可能放在那处,无论拿到东西后怎样,我们在晋地的日子都不会好过。荀氏早已看我不顺,只怕此次是借题发挥,想借殷王的手除去我,自己坐稳晋家家主之位。”
“你知殷王不喜,为何还要答应荀氏的要求。如荀氏硬逼,你大可将事情闹大,殷王见此必不会轻饶荀氏。”,晋赎说道,哪怕荀氏言说殷王出事,殷地也不是好惹的。这几万年来的基业,荀氏如想造次,殷地随便派些人来,便能将荀氏满门碾成渣。
晋仇却是摇摇头,“荀氏说殷王出了问题,要我趁此来晋家,看看我父当年到底研究出了什么,是否能报父仇。这借口如此烂,我怎会上当。但我不得不应,只因不光荀氏见我不顺,我见荀氏亦是不顺,我早已想离开晋地。”
“殷王不许你离开晋地,他连叶周都不允许你离开,荀氏便是那把看住你的锁。”
“对,但我想离开,离开总要付出些代价,比如与荀氏彻底闹开,如不做得过分些,我离开后殷王还是会将我抓回叶周。”
晋赎在旁听着,他完全能理解殷王,毕竟他可能就是殷王。叶周虽是晋家的所在,但晋地最强的地方却不是叶周,安邑、离石、原阳等地皆比叶周要强,对晋家也更是效忠。叶周不一样,殷王将晋仇放置在叶周东北角,图的应该就是东北角人对晋的不忠。
如晋仇一辈子被困在叶周,那他必将庸庸碌碌,万不可能有翻身,危害殷王的一天。
晋赎的眉不由得越皱越紧了。他想让晋仇开心,晋仇一直被困在叶周当然不可能开心,可要告诉他,晋仇会离开叶周,离开晋地,他心中实在是不安心,总觉得会出大事。
“我六百多岁了,修为一直停留在四重天,如不突破五重天,那么再过些年我就会死。最多活到一千岁,但依以往经历,四重天的人能活到八百岁就实属不易。我不知自己能活多久,可能会到八百岁,也可能到七百岁,或者不到七百岁。”,晋仇继续说着,他声音很悠远,像是已预料到了未来。
此刻无太多悲伤,只是茫然地说着这件事。
他的手甚至没停,依然帮晋赎剥着栗子,只是那卷书已放下。
晋仇双手剥着栗子,动作却未变快。
晋赎看着那些被剥着皮的栗子,它们有些被去除外壳后,仍留着表面那些褐色的外衣。晋仇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急,只是将栗子的外衣慢慢剥掉,最终露出整个金黄色的外壳。
“我帮你提升修为,十年内,定让你突破五重天。”,晋赎不敢夸大,他知修仙是件凭时运的事,或靠自己悟性、资质,或有甚者借助外力。想一步登天也非不可,如练吸人法力的邪功,就他所知,殷地便有此功法,让晋仇十日之内提升为五重天都不成问题。
但练得太急,容易损伤人的根基。损伤后能上五重天,却上不了六重天了。
晋赎不想晋仇出问题,实际他早已在想能帮晋仇尽快提升法力又能固及根本的法子,只是还未实施。
十年只是最晚的界限,他与晋仇生活得很快乐,是不舍得让晋仇早死的。
晋仇听了他这话,却是匪夷所思地看了看他,“以你的修为,看不出我被种了阻根果,无法突破吗?”
“阻根果?”,晋赎不知道这是什么,可是他听出事情不简单了。
“阻根果会阻止修士进阶,我十年前被殷王逼迫吃下,那时我是四重天境界,便将永远停留在四重天。”,阻根,阻根,根脉都被阻住,能维持四重天境界便已不易,哪能再妄想突破。
晋赎没想到是这种东西,他在晋仇体内什么都未看出来,看来此果倒是极威猛了。
他原以为晋仇迟迟不过五阶是修行不足的原因,但现在,事情变得棘手了。
晋仇手中的动作停了。
“我十年前便可进阶,可我贪图于修行的快乐,而五重天以上,修士对法力的欲望会越来越高,责任也会更重,我便迟迟未进阶,后来却是不能了。”,晋仇对修仙一道的领悟从来不低,又不是根骨差的,晋家的修仙资源又着实不菲,哪至于突破不了五重。
秋风吹起层层落叶,夏日早已过去了,安逸的生活本就极为难得。
晋赎想起黄无害与申无伤了,他应该问问他们阻根果可否有解,可他光看晋仇的表情便知事情不简单,晋仇很少露出愁苦的表情,可现如今的晋仇看上去不再那么风淡云轻了。
“殷地可否有解药。”他问。
晋仇抬头,“殷王曾对我说:阻根果无解,他应该不会骗人。”
以殷王的骄傲是不会拿这种事骗人的。
可晋赎呢,晋赎有些烦躁,这种烦躁与他看见晋仇被人欺辱时不大相同,只是更为恼怒夹杂些许悲愤。
“他不像世人所说的那样伟岸,真正骄傲的人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的。”
晋仇看着面露凶狠的晋赎,“你会对仇人做这种事否?”
“不会,但我会带你离开晋地,我们去他地看看,总有转机的。”
会有转机吗?不知,晋赎仿佛已看到晋仇容颜老去,皮肤松弛,宛如古松般的样子。他抿紧着嘴唇,对殷王无有端地生出一股杀意,哪怕那可能是他自己。
☆、家在何处(九)
燮宫之高,高九十九丈。
其位于晋家中央,沃山之巅。
叶周之地,西侧灵气最旺,灵山最多,沃山于诸山中非最高,但众山夹卫,灵气之旺自是不言而喻。
其中灵气又以中央燮宫为根本,总体呈发散状,如此往复不绝,汇成整个晋家的基脉。
“我父如要钻研反书,只可能放在燮宫。”,晋仇站在燮宫下,仰头看着燮宫之顶,可惜燮宫太高,他怎么望也望不见。
晋赎瞧他望燮宫的样子,就知道晋仇以前从未做过这种动作,想必以晋家家规之严,燮宫这种往日恢弘,人来人往的地方是不允许抬头观看的。
“晋侯载昌真的反了殷?”,他问。
晋仇与他平视,“殷王是那么说的,他们搜出了很多证据,证明我父亲的确是在钻研能克制殷王的秘法。但在殷王颁发此令前,我是不知一切的。”
“听闻晋侯素以忠君守德为准则,十年前,天下所有修士都相信晋侯是最忠于殷王的,他平日也告诉你要效忠殷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