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寻仇
“方才的水汽中已被我加了咒语,如尔等心怀不轨,那咒语势将焚烧汝等身躯。”,晋赎道。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还真有一人的身上冒出了窜天的火焰。
不过世事也大都如此,他人越是对你说不可做此事,你心中难免越想试试,一试便很容易招来灾祸。
晋赎只是冷眼旁观着,又有几个人身上着起了火,将那人形烧成黑炭再化成灰。
“可再留片刻?”,晋赎问。
晋仇知道这是在问自己,他看着那些燃烧的火焰,空中冒起蒸腾的白气,而听松堂已倒,灵气四散飞舞着,它们很逍遥很快活,再不复被困笼中的模样。
“走吧。”
“好”,晋赎回应,他的手向空中伸去,天地间便裂开了一个口子。
数不尽的黑暗从那个口中冒出,降落到大地上。
有孩童看见那场面,叫喊了一声:“邪魔啊!”
这叫喊并无错,那的确是邪魔一样的东西,只不过不是邪魔,单单是鬼魂罢了。
那些浓墨般的鬼魂降临到大地上,却不曾四散开来,而是渐渐汇为一团,形成整体。
总的来看,像是一匹马,只不过徒有马的样子而无马的特征。
它没有脚,它的脚是云雾,黑色的云雾,遮盖着一切,叫人想扒开看看,也叫人一眼便能想出即使扒开看也看不出任何东西来。它没有眼,脸上却有嘴,可嘴总不能视物,又或者它是用感知去看世间万物的。它的背极宽,能容最少五个人,晋仇与晋赎同时躺在上面可能都显得太过宽阔。
而这匹称得上是马又可能不是马的东西正立在晋仇面前,它瞧着很冷硬,却轻轻蹭了蹭晋仇,以示自身的友好。
晋赎似乎对它的表现较为满意,因此点了点头,带着晋仇坐了上去。
“一月前,吾曾让某人打理生意,今后亦应做下去,每月中旬勿忘上交财物。”,他说完,似是对晋地再无留念,转瞬间便无了踪迹。
只申无伤、黄无害二人及时反应了过来,追了上去。
“王上是失忆了吗?竟然还记着如何将鬼魂凝成马?”,黄无害一边跟着晋赎他们,一边跟申无伤说话。
申无伤只是不言语,即使是言语了,恐怕也只道一句:王上做何事都有可能。
至于晋赎是如何想到今天这一遭的,晋仇也很好奇,只不过他觉得自己没必要问。
“从安邑上空走,我们去魏地。”
“魏地,为何去那处。如找阻根果的解法,南方的楚地跟东方的齐地都是较好的选择,魏地不适合。”,晋赎皱眉,他内心深处是不想晋赎去魏地的,这其中不单单是阻根果的原因,还有魏地本身的特殊性在。
魏、赵两地千年前为晋属臣,此后虽分家,但情分仍在,十年前的事未发生时,晋家想必与魏家交往甚密。
晋仇知道晋赎所想,便也不瞒着。
“魏地曾与我家交好,去魏地不是很正常吗?还是你在多想,你招出鬼魂化马时,用的是殷地的手法,只有殷地人才做这种招鬼神的事。你当时用,可以说是防晋地人的眼,但如不是殷地人,又何必用此法。”
晋赎凝视着晋仇,似乎想从晋仇眼中看出些内容来。
但终究只看了一瞬,晋仇刚复明的眼有些红,叫他无端地不忍。
“如我是你仇敌,你该作何举动。”,他道。
“我动手将你打失忆,或打得更傻些。亦或你自己动手,从你进我屋时起,你便不再有选择的路,我当时问过你,叫你慎重考虑。你既然当时同意与我生活,这时限便最少是一百年。一百年间我们应无视身份,不分彼此,只互为家人活着。”
晋仇说完,上前抱住晋赎。
晋赎是极威严的人,但晋仇抱他时倒好像怀中只是一个无辜的失忆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嗯
☆、魏有大泽(一)
魏地处于晋的东南方向,其处平原,无高山,灵气无法通过岩石与岩石之间的紧密联系而产生,仅依靠草木灵气弥生些许,在修仙界本处于劣势。
然其中有大泽,名亦曰大泽的湖泊显之于魏地,将草木灵气与湖泽灵石汇成一体,从而使灵气间可往来不绝,相辅相成,铸就整个魏地的修仙来源。
“魏子不会接纳你我二人。”,晋赎坐在马上,他不在意晋仇心中是否想对殷王复仇,他只是按常理分析,“魏处四战之地,周有晋、赵、郑、齐诸地,与此不远,亦有殷宋。哪怕晋赵与其交好,中有一地落难,他也是不敢救的。”
魏地本危,稍有不慎,便可能将周边等地牵扯其中,造成亡灭。
晋仇懂这个道理,但他依旧是想去的。
“如我在这世间仅有一个朋友,那只能是魏子,轻愁与我多年未见,我此番离晋,不知能活多久。如遭意外不行离去,不应让死前想起这尘世种种。”
魏子的道号是轻愁,晋赎听着晋仇那亲昵的称呼,渐生不悦。
他哪里想不通晋仇故意说离去、死前这种话是劝他不要阻拦,可他的确是不想让晋仇去魏地的,很不想。
“魏轻愁不会见你,以现如今的局势,他留你便是公然对殷王不敬,在殷王的压迫和你之间,他只可能选魏地,而不是你。”
“可除魏地,我们能去哪儿?我想不出,天下没有收容我们的地方。”,晋仇道,他看着脚下的土地,这里是晋地的安邑,安邑那么和平快乐,可他不敢去,谁知道他去了安邑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叶周。
但他敢去魏地,魏地局势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殷王想动魏地都要先思量一下,他又只准备待几日,料想不会为魏地带来麻烦。
晋赎却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你说魏轻愁可能是你唯一的朋友,那你遭难时他在何处,如他真心中有你,定不会看你遍体鳞伤却不发一言。”
魏轻愁的确不可能不知道晋仇在晋地的情况,他们毕竟都是修士,修士要想看一个地方是很容易的。
其实晋赎没资格说这话,他才是那个每天看晋仇出丑而不发一言的。
晋仇自己都能想出来,未失忆前的晋赎也就是殷王是怎么每天监视自己的。
“你在想什么,魏轻愁只是我的朋友,你却是我现在的家人。”,他抱住晋赎,胸膛与晋赎的胸膛对着。
晋赎的眉皱的越来越紧,他也抱住晋仇,自身觉得这种感觉很好,但他还是不想去魏地。
可晋仇,晋仇又说了句:“我想去。”
晋赎闻着晋仇身上的松子味,觉得有些苦涩的香气,他一直以来很喜欢这种味道。
“好”,他同意去。
事情便如此说定了,晋仇要想说服晋赎是很简单的,他似乎总能轻易抓住晋赎的脉门并随之做出举动。这倒不是晋仇在为人交友上有多擅长,只是因晋赎正好喜欢晋仇这套罢了。
身为殷王近臣的申无伤与黄无害能看出他们二者之间微妙的关系,却不敢在晋赎面前多说一句。许是因殷王积威太重,致使他人从不敢在他面前妄加言语。
不过黄无害一向嘴碎,不能当着他们王上的面讲,他便跟申无伤偷偷的讲。他讲他的,王上会不会临时起意听他与申无伤的密话就不知道了。他倒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进谏,毕竟这样比直接讲要安全的多。
“自从离了叶周,咱们跟着王上走是走,却看不到王上的身影了。”,黄无害不是瞎讲,他跟申无伤现在根本是凭着多年来跟随殷王的习惯走,他们王上,自从招出那匹黑马,离开叶周后,就直接将自己的行踪隐秘了,旁人完全看不到,也不知是单纯的不喜被人看到,还是在跟晋仇做见不得人的事。
申无伤知道黄无害在想什么,毕竟两人相处两千多年了,不至于连对方在想什么都一点不知道,他只是大多数时间懒于回黄无害的话。
黄无害一点不介意没人跟他说,他自己就能满足自己说话的欲望。
“悄摸摸说一句,王上跟那个晋仇的感情不正常,晋仇跟王上是有仇的,王上现在还对他这么好,到时候万一出什么事,后悔的还是咱们王上。要真有那一天,我非玩死那个晋仇不可。”
“你说他真不知道咱们王上的身份?做的跟咱们王上这亲近,不知是要干什么。”
“要我想……”
他想不出了,晋赎听他说话听很久了,不搭理无非是因为不在意。但黄无害公然谈论晋仇让他觉得太逾越了。
不管晋仇是真心还是假意,从他认可晋仇那一天开始,晋仇这个名字就不应该出现在申无伤、黄无害这种自称是他近臣的人口中。
“申无伤,孤嘱咐的事可曾做好。”,他在申黄二人面前倒也开始自称孤了。
申无伤垂首,“王上放心,魏地已有人替王上准备好了相关事宜。”
殷王是天下的主宰,哪怕是失忆想隐瞒身份,也绝不应跟晋仇挤在茅草屋中,先前那些日子真是委屈他们王上了。
晋赎闻言却只是看了申无伤一眼,比起凡尘种种,他似乎更喜欢晋仇一些,哪怕晋仇现在只是坐于马上不发一言,他也能看很久很久。
只是魏地快到了,平静的生活终究是短暂的。
十月廿三,他们到了魏地。
魏地的确是平原,这里树木极多,却大都不高,比起灵树,这里似乎更喜爱种灵草,灵草需要消耗的灵气的确比灵树少些,何况这里的地也不适合种树,树在聚集灵气的同时,易成群生长,而高密的树丛,于魏地的整体修仙结构来说是不够稳定的。
灵草虽小,却可与水相融,当水想夺得更多灵气时,草便让给它们。同理,水也可渡灵于草上。
灵树的威力太过强大,有时反倒不利于这种灵气间的相互转换。
魏地周边灵草甚多,其成环形,将魏地的大泽包围于内。
大泽广阔万里,放眼望去,举目无际,一凡人如乘千里马,马不停蹄,两年才可走遍大泽。
晋仇与晋赎跨过魏地外围的程邑、文遂二地,纵马驰往大泽。
大泽如海,却是被土地包围着,因此称泽,其内修士,大多分岛而活。
大泽内有上千岛穴,然魏地的主人魏子并不在其中。
“大泽跟叶周有许多相似之处。叶周呈阔叶状,根脉为河流,叶边为山峰。魏地呈蛋状,灵草是蛋白,大泽是蛋黄。晋家位于沃山之上,单开一空间。魏家则于大泽之上,单开一空间。”,晋仇站在大泽之上,他踩着水面,仰望着天空。
“这结界不难,现在要进吗?”,晋赎挥手,那匹鬼魂所凝聚出来的马便如流云般在他手间挥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