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多败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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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结果,显而易见。羽身受重伤,得以证实。那些人自然而然免了不少废话。
但,玄铁锥属于花家乃是事实,无论诬陷与否,都与花家脱不了干系,也可以说,是花家招惹来杀手。这一身污迹若不抹去,只怕谷中的花家之人,一个也无法离开。
商隐对此倍感愧疚,若非他的生辰,众人也不必来此,更无好事之徒生出杀机。
花冬青终归有女中豪杰的气概,面对所有指责不屑一顾,用她的话说,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斜,脚正不怕鞋子歪”。
留在繁吹谷骗吃骗喝本无难度,可沈翎却叫苦不迭,这几日在人前装风度翩翩已足够疲累,如今出事不能走,他临近崩溃。
当他的幽怨眼光看向越行锋,却见他侧去右边:“喂,看什么?”
越行锋一撇嘴角,指引沈翎看向右侧,沈翌正站在那里。
沈翌紧握长剑的手,五指不定,步子一前一后,眼神飘忽,眉间时而紧蹙。
不安?鲜少见到这样的沈翌。
越行锋轻叹道:“看样子,你哥很想走。”
第132章 事有蹊跷
被人诬陷的感觉不太好,但有某人在身边,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沈翎这般想着,伸手往边上一摸……话说那个某人上哪儿了?
披衣出门一瞧,何止是他,连边屋的花冬青也不见了。莫非两人跑路?不可能。
沈翎偷偷踱步去兄长屋外,透过窗缝,见他正在榻上打坐练功,看那样子,是不便打扰,即便是打扰了,估计也问不出两人的去向。
既然无所事事,那自然要找些事做,否则成日在他人眼光中度过,浑身不自在。
思来想去,沈翎决定去落樱堂外的凉亭瞧瞧,白卓既是死在那里,定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不知听谁人说过,凡路过必留下脚印,凡爬过必留下楼梯……
回想从小到大,也曾与那些刑部的公子哥一道看过不少东西,说不定真能发现什么。
怀着莫名其妙的信念,沈翎自行换上繁复的家主衣饰,大摇大摆地前去凉亭那边。
只可惜,还未靠近,立马被人拦下:“沈少主,请留步。”
发现是繁吹谷的武侍,沈翎便宽心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花家被人冤枉,眼下真相尚未大白,若能早些察出些疑点,为花家洗脱嫌疑,对谷主也算一个交代。”
两名武侍面色肃然,与商隐的风雅姿态全然相悖,看他们的面相,倒有几分像是白家的人。听沈翎说了几句,也无放行的意思。
“正是谷主嘱咐我等,不得放任何人接近凉亭。白家主的死因,谷主自有决断。”冷言一出,伴随恐吓的眼神,死死盯住沈翎。
“你们看这里不比屋里,只怕再过些时候,即便有证据,只怕也……”沈翎本想再劝说几句,却见两位不可妥协的生硬面色,只得摆手,“罢了,我走。”
“多谢沈少主体谅。”两名武侍拱手抱拳,貌似挺有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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悻悻而去的沈翎多有不甘,正回头思量另一套说辞,一走神便撞上一人。
触感熟悉,沈翎自己揉揉头:“大清早的,你和表姐上哪儿去了?”
越行锋往凉亭那头瞟一眼,即知晓发生何事,也不多问,只应他:“大清早出门,自然是为了谈生意。若是等你起了,其他人定然也起了,那生意,就不好谈了。”
沈翎假笑道:“总而言之,是嫌我碍事。”
越行锋低头看他,柔声道:“还真不是。”
过惯了被嫌弃的日子,忽然有这份待遇,沈翎自是没当真,忽略后问他:“什么生意?”
“白卓的死因。”越行锋故作神秘,“你想不想知道?”
“不是中毒么?”沈翎转了转眼珠子,脑子里电光火石,“难道不是?”
“暂时还不能肯定。不过,我与冬青取了尸体来,打算验一验。”越行锋发觉某人眼底闪过一道光,往他肩上重重一摁,“你先回去,等完事了,会告诉你。”
一听到“验尸”两字,沈翎彻底兴奋了。这是他多少年梦寐以求的事啊!
往昔虽与刑部那群公子哥混得熟,也没少去犯案现场,但人的尸体毕竟是一案关键,无论沈翎塞多少钱,陪衬多少好处,也捞不到前往仵作房一游。今天这一遭,简直天赐良机!
忽然间,沈翎忘了所谓目的,只顾着说:“我也去!”
越行锋似笑非笑:“你?呵呵,你会吐的。”
沈翎哪里管得了这么多,拍拍胸脯:“别小瞧人了!经过这段日子,我的胆子可是大有进步的!一个死人而已,又不会跳起来吃了我。”
既然有人无所畏惧,越行锋欣然应允。三人同时消失,总比他一人落单来得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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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吹谷。涵清洞。
此洞穴终年积寒,四壁铺就玄冰,本是商隐闭关清修之地,然为保白卓的尸身不至腐坏,只得暂且将其收存于此。
沈翎披了件厚袍子进洞,瞬间就悔了。他一个劲地打颤,暗道这里何止是冷,那一股怪味,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尸臭?再看看另外两位,依然穿着平日里的衣衫,这就是有无武功的差距?
想到这里,沈翎有点自卑,又瞧见花冬青的表情不太好:“表姐,怎么了?”
花冬青一脸不悦,看着越行锋:“不是让你把他交给沈翌,怎么带他上来?要是那些混蛋知道,还以为我们花家跑了。”
越行锋面无忧色,把沈翎拉到身边:“你怕什么?涵清洞素来无外人出入,可谓是谷中禁地,我们能进来,全托商谷主首肯。既是首肯,你怕他们做什么?”
花冬青低头揭开白布,口中续道:“就那些人,有何可惧之处?我担心的是,有个人会冻死在这里,或是片刻后,便吓晕过去。”说完,抬眼瞅着沈翎。
此时,沈翎已不觉寒冷,接连不断的暖流从手心渗入,不用想也知道是越行锋注入的内息,顿时手暖脚暖,连视线也跟着清晰。然而这一清晰,却让沈翎头皮发麻。
本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非但苍白无华,浑身上下更爬满黑斑。由于是躺着,所以背部的黑斑更为严重。是的,花冬青正徒手把白卓的衣裳剥开……
她剥开也就罢了,还把手插到尸体背下,勐地侧翻,示意越行锋看这里、看那里,还撬开嘴,在里边搅动……
胃部翻涌浓浓酸楚,一个干呕,沈翎跑出两步,去洞口透气。
越行锋倚在墙边看他:“啧啧啧,我就说你会吐。需不需要我送你下去?”
一种恶心的感觉充斥着意识,沈翎险些呕出酸水,听到越行锋这么说,又立马捂嘴回头,对他频频摇手。这时候走,岂不丢人?
在一旁仔细验尸的花冬青,并没有被她表弟的举动干扰,甚至听不见越行锋对他的嘲讽。她不苟言笑,显得专注。
最终,花冬青将目光锁定在他背部的伤处:“全身上下只一处伤口,不可能有其他死因。”
越行锋朝那伤口一瞥:“果真很干净,多余的瘀伤也无,白卓太不小心了。”
花冬青垂眸道:“因为只有这一处伤口,所以他中招的前提更令人匪夷所思。白卓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的武功也不低。要知道,发出玄铁锥,必有声响,他不可能察觉不到任何异样。往简单了说,便是他站在那里,乖乖让人杀。”
这一推测,连沈翎也难以信服:“白卓,他有这么傻?”
“究竟是谁让他乖乖中招?”花冬青陷入深思,“你的玄铁锥是我的亲自准备的,上边肯定没有植毒。可以说,从爷爷那时候开始,花家的任何兵器就不曾喂毒。一是为了低调,二是不让那些人有机可乘。他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死咬着不放,实在可恶!”
“他们……知道?那昨晚为何不拆穿他们?”沈翎无法理解花冬青为何略过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