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钿
明日我就不出宫了,洵追无力地伸出爪子挠晏昭和,天寒地冻傻子才愿意出门。
他想了想又问晏昭和,曲舒涵真能放下吗?
晏昭和:“不能。”
雏娘带给蔻丹的是整个青春,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谁会放弃那抹明亮呢?哪怕日后她整个世界被光包围,她最怀念的还是那个唯一。
“你不必担心她日后的生活,莺歌小筑那些姑娘能让她重新振作起来。”何时振作未可知,心中的伤总要时间添补。
坏人也总有善良的一面,雏娘将为数不多的善良交给曲舒涵,大概她是想将自己葬送的未来全都寄希望于曲舒涵。
“小时候的事你能记起多少?”晏昭和忽然问。
洵追疑惑地看向他。
“一点点。”
“我希望你不要记恨皇贵妃。”晏昭和摸了摸洵追的脸,眼见着洵追脸色沉下去,他继续道:“她是个好母亲。”
“可能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但我希望就算不感激她,但你也不要恨她。”
洵追从晏昭和怀中离开,他漠然道:“不可能。”
“洵追,听话。”
“晏昭和,不知道是我和你的回忆谁出了偏差,但我只认我记忆里的皇贵妃。”洵追颤抖着强迫自己不去更改自己记忆,“我恨了十几年,忽然告诉我皇贵妃爱我,她是世界上最希望我平安的母亲,我不信。”名叫李洵追的潜意识不允许李洵追相信。
“会让我崩溃。”洵追轻声。
“求求你,就让我一直恨下去。”
“这样会让你好受吗?”晏昭和摇头,“我不认为……”
“会。”洵追打断他,“难道晏均让晏家所有人不要恨先帝,你们就不恨了吗?你们依旧恨得要死,恨不得把整个皇室扒皮削骨。”
晏昭和皱眉道,“怎么又扯到镇宁候,现在讨论的是你生身母亲。”
况且两件事性质完全不同,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我不阻止你继续恨李家,也请你,请你尊重我。”洵追咬牙道,“人活着总要有个怀恨在心的东西才能活得更好。”
话已至此,晏昭和没什么好说,再说下去恐怕洵追又要生气,或者说现在已经生气,只是顾着两个人的感情不敢翻脸。
他叹道:“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活得这么累,你我都是失去双亲的人,我虽也没了父亲,但到底童年在父亲膝下长大,可你不同。”
话音刚落,洵追的愤怒像是被一盆凉水浇地从头到脚透心凉,晏昭和抓着皇贵妃的事不放,竟然是他自己会错意。
“我没有不同。”
“晏昭和,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登基。”
“七岁。”
洵追伸出手指比了个夸张的七,“普通孩子五岁开蒙,我七岁都不会说话,你告诉我我没有童年。”
小孩的童年大多是从记事起,懂得玩耍时开始,而洵追懂得玩耍后已然是先帝皇贵妃的尸骨双双归于自然。
他的童年都是晏昭和。
虽然有肉麻的嫌疑,但洵追还是恨铁不成钢道:“你掰着手指头算算我的童年到底是谁!”
话罢,他看着晏昭和停顿片刻,随后脸颊逐渐腾起一股他从没见过的红晕。
愤怒顷刻间消散,洵追眨眨眼满怀好奇地笑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
“哎,晏昭和你不会是害羞了吧?”
昭王撇过脸望向窗外,洵追爬到晏昭和身旁伸手去掰他的脸,“你回头看看我。”
“……”
到刑部后,洵追首先跳下车,通常都是由晏昭和下车然后他扶着他的手下来。从晏昭和意识到洵追个子在不曾察觉中赶超他,便开始有意放手,洵追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直到后来某个天朗气清适合郊游的日子才明白,晏昭和从前将他当小孩看,现在是当真要以成年人看待。
皇室成员之间的谈话,晏昭和为避嫌不予随行,洵追倒是不怎么在意,晏昭和不想听他也不强迫。
可还是有区别,晏昭和旁听他就与李崇说些三人都知道的,晏昭和不在那就另当别论。
李崇是亲王,没砍头前洵追下令仍旧以亲王之礼对待。
狱卒正好送饭,洵追坐在李崇面前道:“饭菜不错。”
“五弟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这用晚膳?”李崇笑道。
看着李崇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脸,再配上这幅和善的笑容以及亲昵的语气,洵追当下心中暗道:患者精神状态佳,情绪稳定。
他说:“崇王殿下不说,朕倒是忘了自己排行第五。”
李崇听罢失笑,他为自己盛了满满一碗饭,夹菜时洵追又道:“多吃点。”毕竟明天过后就再也吃不了。
“五弟是皇帝,自然该忘记自己排行老五。”李崇道,“你小时候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倒让我们这些做兄长的以为你是老大。”
“朕的兄弟也只有你和沛王。”洵追道,哪里还有“这些”?说得像是怀安帝这一脉子嗣有多兴旺似的。
“今日是你我第一次真正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说说话。”
洵追:“也是最后一次。”
“晏昭和来找过你。”洵追道,“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陛下何不自己去问?以你和他的关系,你问什么他难道不会如实相告吗?”
狱中的小板凳坐着着实难受,洵追身长腿长,被迫蜷缩在一处难受的要命。
他不接李崇的话,只等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李崇可能是真饿了,小半碗米饭吃下去还要再盛第二碗,端上来的几盘菜除了素菜动了一点外,水汆丸子吃得精光。
“还要再上一盘吗?”洵追指指丸子。
李崇:“不了,浪费。”
喔,你还知道浪费,洵追嘲讽道:“浪费那么多条人命,还会爱惜一块猪肉?”
“陛下知道自己的皇位是如何得到的吗?”李崇总算是吃饱放下碗筷,他直接以衣袖作擦嘴布,本就布满污渍的衣裳更蒙上一层饭菜的油光。
“晏昭和没选择你。”洵追道,“这些你不必告诉我,你该说些朕不知道的,要是朕觉得有意思,说不定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李崇眼睛在眼眶中提溜一转,“雏娘莫名其妙自杀,陛下可知道?”
“你与王妃伉俪情深,雏娘不过一枚棋子,狱中失落自杀很正常。”洵追不动声色道。
“雏娘做事谨慎,从不出错,怎么陛下一到莺歌小筑就出了岔子呢?”李崇挑眉道,“陛下难道没有想过,就算雏娘和我杀人无数,但莺歌小筑来往那么多客人,就只有陛下发现其中深藏的秘密?”
李崇恰到好处地停下,给洵追思考的时间。
“继续。”
“雏娘这些年总是有意无意向我透漏晏家与前朝的往事,直到雏娘临死前为刺激我和我撕扯时我才明白所有真相。”李崇哈哈大笑,“你我都被骗了。”
“我的好弟弟,你也没比我聪明到哪去。”
雏娘自称孤儿,倾慕于李崇时李崇也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后来更是觉得雏娘是他成就一番大事的好踏板。
洵追目光沉下去,“我在莺歌小筑所见都不是巧合?”
“要不然陛下被抓入莺歌小筑,昭王第一时间就能找到?”
“声色场所混乱,京中达官贵人众多更是如此,怎么就他晏昭和神通广大?”
“你是说莺歌小筑明面上归你,实际上是晏昭和在暗中操纵?!”洵追猛地站起,脚边的小凳子不受控制的朝一边倒去。
“不。”崇王用鄙夷的眼神看洵追,“陛下还真是没了晏昭和寸步难行。”
“李崇!别得寸进尺!”洵追上前几步揪住李崇的衣领,压低声音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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