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
李景珑发着抖,拉开长弓,瞄准了法阵中的小鸿俊。
下一刻,驱魔司大门崩塌,木门被一道洪流冲垮,孔宣化作一道虚影,冲进了法阵,迎上了金甲武士离弦旋转的那一箭——
孔宣撑起五色神光,迎着六件金色法器合一的箭矢,疾冲上去,然则下一刻,光箭轻而易举地撕碎了五色神光,没入孔宣胸膛!
贾毓泽冲进法阵中,披头散发,抱住已被烧成炭般的鸿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孔宣咆哮道:“狄仁杰——!”
孔宣冲至狄仁杰面前,不禁低头望向胸膛处没入的半柄箭矢。
贾毓泽淌下泪,怀抱鸿俊,一手抚摸他的侧脸,喃喃道:“星儿……别怕,没事的……没事……”
“娘……我好痛……”鸿俊颤抖着说道,旋即嘴角裂开,口中喷出血沫来,喉咙已被血堵住。
“不痛了,很快就不痛了。”贾毓泽泪流满面,喃喃道,“焚我元魂,散我真魄……”
鸿俊的身躯不断缩小,贾毓泽闭上双眼,眼角滑下泪,念诵咒文,一手发出绿光,按在了鸿俊的脸上。鸿俊全身肌肤飞速愈合,不断再生,如蜕皮一般,焦黑的外皮剥落之后,现出完好的肌肤。
随着那咒文起效,贾毓泽一头如瀑青丝顷刻成雪,化作雪白,面部已成老妪。
“狄仁杰。”贾毓泽哽咽道,“饶了我的星儿罢,他有什么错?!”
孔宣被金光箭矢透胸而过,勉力站起,却又险些跪在天井中,贾毓泽上前搀扶着孔宣,与他一同跪在李景珑面前。
孔宣颤声道:“狄仁杰,我就这一个孩儿……”
鸿俊拖着自己变小后的一身大衣服,双眼现出恐惧,抬眼望向手持智慧剑的金甲武士。
“爹……娘……”鸿俊跪坐在地,颤声道。
鸿俊缓缓抬起头,眼里带着死灰般的神色,与李景珑对视。
李景珑发着抖,抬起手,手中发出白光。
鸿俊发出怒吼:“爹——!”
他身上黑气顿时再次爆发,重重魔影拔地而起,黑浪朝四面八方翻涌,刹那间冲垮了整个长安城!
驱魔司,金城坊,长安,甚至整个中原大地一同崩陷,百姓,生灵,尽数被卷入这黑气中,仿佛掀起了一道强大的飓风!
李景珑面朝那道飓风,怒喝道:“鸿俊!”
黑气飓风近乎冲垮了一切,李景珑右手持智慧剑,左手发出白光,破开了天际与大地。
“醒醒——!”李景珑吼道,继而将鸿俊拉进怀中,白光轰然四射,浸透了鸿俊全身。
他的灵魂仿佛被强光照射,灼烧,那种痛苦又回来了,他疯狂地挣扎,喊道:‘放开我——!“
“醒了!”莫日根吼道,“长史!他醒了!”
白光一收,天地归于灰暗,鸿俊的神志如遭到一声雷击巨响,被李景珑紧紧抱住,两手各握一对飞刀,竭力仰起头,望向天际。
他的眼中倒映出冬季的银河,脖颈后仰,莫日根一身伤痕累累,站在雪地上喘气,李景珑披头散发,满脸淌血。紧紧抱着鸿俊不松手。
四面八方,全是倒地的战死尸鬼,刘非躺在地上,小屋已被摧成平地,数匹战马尸横就地,冰面上、坟地上满是尸骸,李景珑站在雪地里,抱住鸿俊,脚下已浸了一大摊紫黑色的血迹。
“你骗我。”鸿俊喃喃道,继而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李景珑怀中。
苍狼载着李景珑与刘非,李景珑怀中抱着昏睡的鸿俊,奔向山谷的尽头。
鸿俊在颠簸之中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李景珑追在马车后来送他,把书交到他手里。
“没等到石榴熟!”李景珑喊道,“把它种你新家院子里吧!”
鸿俊把头探出去,泪水不住往下淌,说:“后会有期,李景珑!”
李景珑站在巷子尽头,不住擦眼泪,喊道:“等我学好法术!我会去找你的!”
“绸星?”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耳畔道。
鸿俊悠悠醒转,发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梦境中的房里,他茫然望向榻畔坐着的人,下意识地朝身边摸,摸到柔软温暖的被子。
“醒了?”坐在榻畔的男人说道,“醒了!快请李长史!”
“这是什么地方?”鸿俊先是抬起手臂,看见身体没有任何变化,见还是这身躯,问,“我还在做梦吗?”
那男人面容依稀有几分熟悉,怔怔看着鸿俊。
“我是你舅舅,绸星。”男人说道。
门几乎是被撞开的,李景珑一阵风般冲了进来,说:“鸿俊?”
莫日根也进来了,鲤鱼妖跟在后头,大呼小叫道:“鸿俊!你没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鸿俊头又开始疼了,问,“这是哪儿?”
莫日根摸了下鸿俊的额头,低声念了声咒语,鸿俊头疼便渐渐退了。李景珑也上来摸他额头,鸿俊却还记得那梦境,眼里带着恐惧,一避。
“绸星。”守在榻畔的男人问,“还记得我吗?我是贾洲。”
鸿俊怔怔看着那男人,他不记得这人了,但他的容貌,与梦里的母亲很像。
“记得我吗?”李景珑说。
鸿俊点头,再看莫日根,点头。鲤鱼妖挤上来个脑袋,说:“我呢我呢?”
鸿俊确定不是在做梦了,便以食指轻轻敲了几下鲤鱼妖,鲤鱼妖蹿上榻来,鸿俊只盯着榻畔那陌生男人看。
“记得他不?”李景珑认真问道,“他是瓜州太守,贾洲,你娘贾毓泽的哥哥。”
“这不对啊。”贾洲说道,“星儿,你今年不是该有十九才是吗?这长相,活脱脱与孔宣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当真奇哉怪也……”说着贾洲竟是笑了起来。
鸿俊这下想起来了,那天杨玉环在马车中告诉过他,母亲还有兄弟,外公曾担任节度副使,而后母舅家便留在了河西。
“是,你和我娘……长得好像。”鸿俊端详贾洲脸庞,贾洲已年过四旬,闻言笑了起来,擦了把泪,握着鸿俊的手,手上满是行军习武带出来的老茧。
“你怎么现在才来?”贾洲问,“你爹娘死后,是谁养大的你?当年听说你爹娘都没了,我还派人四处打听……”
鸿俊刹那脸色就变了,坐着出了会儿神,抬眼望向李景珑,李景珑看他神色不太对,问:“怎么了?”
鸿俊一时竟有些无措,莫日根说:“想是累了,先让他歇会儿。”
鲤鱼妖观察鸿俊,说:“他脸色太差了。”
“舅甥先叙旧。”李景珑理解地说道,“鸿俊,你好好休息。有事儿随时叫我,我就住东厢里头。”
鸿俊没有说话,李景珑朝贾洲使了个眼色,贾洲颔首示意,李景珑与莫日根便退了出去。
鲤鱼妖说:“我不吵你,鸿俊,你当我不在这儿就行。”
说着鲤鱼妖到了墙角去,进了个小木盆里。
房内余鸿俊与贾洲,鸿俊想了想,要下床,贾洲却道:“别忙动,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贾洲出外吩咐,便有侍从送了米羹来。
“你这名字,还是舅舅给起的。”贾洲说道,并将米羹喂给鸿俊,鸿俊说:“我自己来。”
“当心烫。”贾洲说。
鸿俊接过碗,脑海中尽是梦境中之事,他在面对贾洲时,没法不去想那个梦,看到与母亲有五分神似的舅舅,便总让他想起梦里抱着他的母亲。
他大口地喝了米羹,感觉力气回来了点儿,注视贾洲,说:“我娘是贾毓泽。”
“你爹是孔宣。”贾洲笑着说,“妙手回春,悬壶济世的神医。”
鸿俊轻轻喘气,伸手摸榻畔,贾洲便从枕下摸出那枚碧玉孔雀翎,说:“你们长史带着你到玉门来,托人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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