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下
丹陛上的帝王神色隐在旒冕珠帘之后,看不清,然而此刻谁也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惊怒了圣驾。
詹青浦被押解上朝,正跪在堂下。
大理寺卿道:“兵部清点京城四库,发现皇城军近日分批多次领用火油,虽每次不多,然而相加一起却是庞大之数。火油乃管制之物,除兵部四库,任何地方不得大量储存,兵部发现此事便报上大理寺请求追查。”
詹青浦本跪得老老实实,听此顿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难以置信。
他虽然觉得匆忙行事,会有疏漏,可是没想到居然会栽在火油之上。
只听大理寺卿继续说:“兹事重大,臣不敢望自独断,当日请旨,得皇上圣喻暗中追查皇城军动向,于昨日发现皇城军徘徊于城西郊园某处,仿若戒备,火油之气弥漫于空中,可见正是行凶放火之时。幸得太子殿下从旁协助,方快速将贼子拿下,火势未起,然罪证确凿,便将皇城军指挥使收押,请皇上圣裁!”
昨日萧弘派小墩子请旨之时,天乾帝心里便有所准备,这个消息,他并不意外。
放火行凶,便是要掩盖什么,他看着詹青浦,目光冷然:“詹青浦,那园子里究竟有什么非得让你铤而走险,烧了它?”
那声音真的冷极了。
因着詹驸马为天乾帝尽忠,詹家一直深得帝王优待,他已经很久没听到这种充满杀意的声音。
詹青浦将头磕在地砖上,沉痛后悔道:“臣罪该万死!”
萧弘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眼底讥讽。
大理寺卿道:“皇上,因昨晚深夜,房舍又被浇上火油,故不敢让人点火照明深入探查,只是命人将秋园围住,待天亮之后再做计较。不过昨晚从园子里救出不少被困少女少年,这些人因吸入大量迷药,昏迷不醒,身上浇了火油,已经送往医馆救治。今日早朝之前,臣得到消息,这些少年少女身上皆有数不清的伤痕,特别是……”
他说到这里,不禁顿了顿,脸上闪过犹豫,似乎难以启齿。
“是什么?”天乾帝问。
大理寺卿露出不忍之色,看着跪在地上的詹青浦,憎恶地说:“特别是私密之处,更是伤痕累累,似饱受虐待,被人囚禁于秋园供人玩乐之用!”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哗然。
看着詹青浦的眼神各个瞬间都变了,简直在看个衣冠禽兽。
做官的徇私贪墨虽然令人不耻,可毕竟还是个正常人,然而性虐之癖却是如同脏污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唾弃不已。
天乾帝震惊地看着詹青浦,眼中之嫌恶就是珠帘都抵挡不住,一时半会儿他竟然没话可说。
这时萧弘道:“父皇,昨晚儿臣也在,秋园很大,不像是单单为了满足一人之私而设。囚禁之人数目众多,怕是长年累月有人聚集在此一同玩乐。否则,儿臣想不明白为何詹青浦要将秋园付之一炬,全部烧毁,怕是牵扯众多,想要一劳永逸。儿臣以为当深入调查,挖掘真相。”
他的目光一转,在某些垂着头的朝臣上顿了顿,这一个个衣冠禽兽心里都有数,大概怕了,闻言身体在微微抖动。
天乾帝点点头道:“太子所言甚是,黄卿,将詹青浦押入大牢,给朕查清到底!”
大理寺卿恭敬地领命道:“是。”
萧弘随着帝王辇驾一同走,才刚到清正殿,便听到内侍禀告:“皇上,溧阳长公主求见。”
詹家和溧阳长公主是亲家,这个时候显然是求情来的。
萧弘见天乾帝皱了皱眉,似乎有些犹豫要不要见,于是说:“詹家除了跟姑母有亲之外,似乎跟勋贵都有关系,您今日见了姑母,明日是不是打算见后宫娘娘,再之后见……”
“让她回去吧,朝中大事,她置喙不得。”天乾帝道。
“是,皇上。”内侍恭敬地领命而去。
萧弘耸了耸肩,心说早不认罪,晚不认罪,这会儿想见也不会让你见的。
于是他转头讪笑地跟着他爹进了殿内:“爹,昨日儿子可是立了大功呢,是不是大理寺的卷宗能免了?实在太多了,简直要我的小命啊!儿子知错了,您大人大量,饶过我吧!”
那拳头密密麻麻地落在帝王的肩上,又是锤又是捏,特别的殷勤备至,倒茶送水,狗腿地让天乾帝脸都板不起来。
而殿外,听着内侍禀告,溧阳长公主顿时心里一凉,她抿了抿唇道:“那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直到皇上召见为止。”
内侍脸上带着为难,这会儿太子殿下在里面呢。
“怎么,现在谁在面圣?”长公主问。
“回禀长公主,太子殿下正与皇上议事。”
清正殿上下谁不知道,这天底下最得宠的不是后宫娘娘,而是这位殿下呀!
“萧弘……”长公主一听顿时明白了。
她今日是见不到皇上了,哪怕能见到,有萧弘在,也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最终她咬了咬牙,甩袖离开,等着明日再找机会。
贺惜朝回到贺府,取出那两份名册,交给了阿福说:“从哪儿的,就放回哪儿去吧。”
看着阿福收下,他起身道:“我也该把姐姐接回来了。”
今日魏国公已经回府,而贺灵珊却没跟着回来。
*
帝王下旨彻查,没人敢怠慢。
白日里,大理寺的官员便在秋园里进进出出,几乎要将整个园子给翻了过来,那埋藏许久的东西自然便见了天日。
身上缠着绳索的官差下了枯井,不到一会儿便疯狂拉扯绳索,待将他拉上来之后,他脸色发白,对着井边干呕了许久,才抹了一把脸道:“快,叫仵作来,下面有尸体!另外多来几个人,分批下去,有的已经变成骨头了!”
除了那口枯井,那一棵棵长势极好,枝繁叶茂的花树下也因为新泥被翻了出来。
脏兮兮烂成条的布料,露出一截腿骨,拿着铲子的官差互相看了一眼,连忙喊道:“这儿,这儿也有尸体,赶紧叫仵作来!大家动作小心一些,别……别惊了死者……”
这一处处的汇报到了大理寺卿的面前,让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可见这个园子里究竟有多少人死于非命,若不是兵部发现端倪,怕是这些冤死的魂魄再无人知晓,为其伸冤了。
这时,一个主事匆匆跑了过来,他脸色惨白,似乎刚刚呕吐过,对着大理寺卿道:“大人,发现了密室,那个地方……怕是得请您亲自去看了。”
黄大人神情一凌,跟着就过去,一处被发现的底下密室入口,他正要下去,便见一个官差将一根帕子给他:“大人,捂住口鼻再下去吧。”
黄大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了帕子系在口鼻之处,跟着差役下了密室。
因为火油,不敢点火把,只有些许微弱的灯笼光芒照射下,才看清了四周围……
黄大人觉得这辈子他都没见过这个可怕又令人恶心场景,良久他都回不过神来。
腥臭的气息混杂这火油的味道,让这个地方更加作呕。
这里没有尸体,然而墙上挂着的那些东西,即使是刑部大牢的用刑器具,于此相比起来都是小巫见大巫。
黄大人刚要说话,胃里顿时翻腾起来,官差连忙扶着他出走出了密室。
到了外头,去了帕子,深吸一口气之后,他才缓过来,道:“让人把东西都取出来,送去大理寺,这些都是铁证。”
“是,大人。”
就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会受到这样的凌虐,更可况只是一些柔弱的姑娘和少年呢?
黄大人一想到此,眼中不禁湿润了起来。
再看周围,各个都是沉默着,眼中露着悲哀。
“诸位再使把力,尽快将这园子弄清楚,明日好让本官给皇上一个交代,也让这些可怜的人沉冤得雪。”
大理寺卿出了秋园,一个官差来报:“大人,京兆府尹来了。”
“姚大人。”
“黄大人。”
两位互相见了礼,黄大人道:“姚大人来此可是跟秋园有关?”
“正是,秋园之主已经查清,乃是罪犯霍亮,此刻正在京兆大牢里。”
黄大人神色顿时凝重起来:“原来如此,不过怎么会在大牢?”
姚大人便将之前的庄姓汉子状告一事道了缘由。
黄大人一听,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姚大人便凑过去低声几句,黄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之前倒是有所耳闻,没想到却是因为如此,溧阳长公主欺人太甚,也无怪乎惹怒魏国公。”
“正是,大概连魏国公都没想到会牵扯会这么大一件案子。”京兆府尹道,“既然皇上命大人审理此案,霍亮便交由大理寺看押了。”
“多谢姚大人。”
霍亮的口供轻而易举就能得到。
而顺着他的口供,还找到了那两本要命的名册。
黄大人粗粗翻阅了一下,顿时被这些名单上的人给震惊了,他再也按捺不住,便连夜急匆匆地进宫求见了皇帝。
天乾帝的震怒是意料之中,那两本册子的名单都很长。
前者是那些官员的名字,触目惊心,有的甚至官居二品,年纪可做祖父。
“平时看着道貌岸然,各个拿着圣人之语奉为圭臬,要求朕,要求太子,要求天下都正直不阿,可自己呢?”天乾帝气地摔了桌上奏折,眼中翻腾的怒意如雷霆,“一个个衣冠禽兽,看着他们,简直污了朕的眼睛!”
清正殿内外,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不敢漏出一点声音。
“来人。”天乾帝道,“按着上面的名单,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捉拿归案,仔细审问,不得有误!”
“是。”黄公公躬身领了这份名单,命人下去抄誉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