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啊,太子殿下 上
谢二没答应,只说:“祖父不见你。”
贺惜朝笑容不变,“谢二哥不用担心,阁老一日不见我,我便在谢府呆上一日,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总能求得他老人家谅解。”
说着,他指了指搁在墙角的包袱,毫不惭愧于自己的死皮赖脸。
谢二微微一愣,这是有备而来呀,“你要住在谢府?”
“是啊,国公府和这儿离得远,来来回回可太麻烦了,想想只能在府上多叨扰几日。”说到这里,他弱了声音,带着点可怜小心地问,“我吃的不多,给一张小床就好,打地铺都行,不会占多少地方的,行吗?”贺惜朝充满希翼得望着谢二,眼里流露出浓烈的渴望,配上那张无辜的脸,让人真是不忍拒绝。
谢二心里一软,正要答应,可想想祖父的命令,又犹豫了起来,“那我去禀明祖父,他老人家若是不反对……”
“谢二哥,告诉阁老,我怕是接下来跟你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贺惜朝提醒道。
谢二也不是傻子,“惜朝,那我可不敢贸然带你进去,否则,跟三儿一样被扫地出门,可就倒霉了。”
贺惜朝看着谢二,突然轻轻一笑,“二哥,算学当中有一种很重要的方法叫做函数,可以解决你书房当中的很多实际运算解不了的题目,刚刚那份信里便是最简单的一种,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谢二:“……”
“对了,你一直想学的方程之法可跟函数相辅相成求解,连《九章算术》里都没有呢!只是一天半会儿怕是学不会,若是花上个十天半月,大概能有所成了……”
这臭小子,谢二忽然体会到他弟弟那种郁闷吐血的感觉。
贺惜朝眼里笑意加深,藏着一抹狡黠,谢二急匆匆地出来显然很迫切想要知道此法,他不怕谢二不同意。
谢二内心矛盾,他看了贺惜朝好几眼,终于带着一丝泄气问:“你跟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老人家并非无理取闹之人,你若是做了过分之事,我带你进去岂不是不孝?”
贺惜朝说:“是过分了些,伤了他老人家的心,所以才着急地负荆请罪来了。不过谢二哥,我可以保证我没有作奸犯科,违背道义。你只要将我带进去,接下来谢阁老愿不愿意原谅我,那便是我自己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诚心拜师,对师父自然尊敬有加。”
谢阁老之前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对贺惜朝的青睐有加,谢二还是知道的。
听此便不再犹豫,带着贺惜朝进了谢府,门房想拦,可二少爷带人进去,也不好多说什么。
“祖父今日气得午膳也没用,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没出来,你想怎么办?”谢二一路带他回了自己的院子。
贺惜朝听了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便道:“上了年纪的人总不能不吃东西,纸笔有吗,我试一试。”
谢阁老在书房里练字清心,好不容易外头一波又一波请他吃饭的消停了,他才能安静一会儿。
这个时候,忽然房外传来一个脚步声,谢阁老连眼皮都没掀就道:“说了多少次,老夫没胃口,等饿了自然会吃,赶紧走。”
门外顿了顿,没走也没敲门,而是轻轻推了推,从门缝里塞了一张对折的纸进来,“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然后没了响动。
谢阁老练字的手一顿,目光落在那躺地的纸条上,眉头轻皱,他问:“思远,思归?”
外头没有搭话。
谢阁老本不想搭理那张,可看着实在碍眼,于是沉着脸色走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
“吾家之师亲启:学生听闻您茶饭不思,一人闷气于书房之中,倍感忧心。郁气不散,易气结于心,则病痛而至。学生门外相候,恳请惩罚一二以消您心中之愤怨,舒畅胸怀。学生惜朝敬上。”
谢阁老看着那熟悉的笔迹,顿时眯起眼睛,看着门口静静等候的人影,他很想吼上一句是谁将这个臭小子放进来了?
然而话到嘴角,他又咽了回去,质问了岂不是搭理了他?
他冷哼了一声,转头回了自己的桌前,拿起笔继续写大字,将那纸张翻了个面搁在一边,表示不为所动。
贺惜朝此人,鬼的很,想要混进谢府,凭着那张嘴总有办法,门房是拦不住的。
不过进了谢府难道就以为他会见吗?想得美!
谢阁老一边写大字一边心里冷笑,只是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谢阁老笔上一顿,眼睛瞟了过去,忍不住将那纸条又翻了面,看看上面的称呼……
老师?
呵,这会儿倒知道叫老师了,之前不是不愿拜吗?怎么他堂堂谢阁老岂是想拜就能拜的?
哪有那么好的事!谢阁老将纸条呼啦翻了回来摁在桌上,继续抬笔沉着气一笔一划写的认真,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方向听去。
门口没有脚步声,他瞟了一眼,那人影却不见了。
谢阁老顿时冷下脸色,沉的仿佛笼罩了一层黑云。
心中骂道:果然是个没有耐心的臭小子!
他看着笔下略有扭曲的字迹,深深叹了一气,只觉得自己良好的涵养今日被毁了个干净。
可这时,门又被推了推,接着一张纸从缝隙里又掉了进来。
谢阁老看着门口直起的影子,才发现这臭小子没有离开,而是矮下身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盯着那纸,矛盾着要不要过去捡。
最终犹豫之下他已经走到了门边,弯下腰去捡起了那张纸,打开却是一副简笔的画,墨迹还新鲜着没干。
贺惜朝是个务实的人,琴棋书画不精通,会一些也不过是李月婵在他小时候有一教没一教下学的。倒是其中的书法下过功夫,不过是为了考科举特意练的馆阁体,也没什么特色。他就是一个俗人,风花雪月样样不会,俗的理直气壮。
这画自然也是不能看的,谢阁老研究了半天才看出这两个柴火棍子一样组成的是两个人,一个似乎在磕头,一个背着手抬头不搭理,类比一下门外的和门内的……他有些一言难了。
对了,画得下面还有四个字注解:磕头请罪。
瞧,挺有自知之明的。
谢阁老摇头叹息了一声,依旧不想搭理贺惜朝,便沉默地带着画翻过面搁在了前一张纸条上。
夕阳在门口拉出一个影子,谢阁老能清楚地看到门口的人影矮下去,估摸着又在写写画画。
贺惜朝画画得不怎么样,但是速度还挺快,不一会儿影子拔长,书房门被推了推,一张纸又塞了进来,这次没掉地上,而是被举着等着里面的头来取。
谢阁老就盯着那张门缝上的纸,不想去拿,却心里猫抓痒痒。
他起身去倒杯茶,却发现壶里的水已经凉了,一下午没人进来,来送茶都也被他轰出去。
那张纸依旧悬空着,贺惜朝很有耐心地举着,似乎等不到谢阁老来取便不罢休的架势。
过了半晌,谢阁老都替贺惜朝手酸的时候,门口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老师,我手酸……”
谁让你举了,放下呀!谢阁老内心恼怒道。
“老师,我错了……”那声音依旧有些可怜,谢阁老都能想象门口贺惜朝垂着头那丧气的小模样。
“老师,您就看看呗,学生年轻气盛,伤了您的心,您要打要骂,学生都高兴。可不搭理我,比凌迟都让人难受。更何况,您不吃饭呀,那身体怎么吃得消呢?内阁重臣,殚精竭虑,本就耗费心力,却还得为我的任性生气,学生想想真是羞愧万分。您毫无保留地教导我,指点我,不是祖父胜似祖父,学生便是仗着您的疼爱肆意妄为,实在罪该万死。本不该再厚着脸皮进门求见您,可出于贪心,惜朝真不想失去您。老师,看看呗,求您了,再给学生一次机会吧,让我给您磕头认错,服侍尽孝……”
那小猫一样絮絮叨叨的声音传进来,谢阁老听着听着心就软了。
那份奏折,谢阁老其实已经不怪他了,身在宫闱,杵在伴读之位,不为皇子谋划如何拼杀出一条血路。
贺惜朝有此谋略和胆识,想要搅弄风雨不是难事,他却愿意引到皇子走向正确的道理已是殊多不易。
今日谢阁老如此生气,不过是因为他没有诚心致歉的态度,不将这个暗中教导了六年的长辈放在眼里罢了。
如今这小子费了心思跑进谢家哄他,谢阁老那点气性也慢慢淡了去。
“老师,真拿不住了……”
门缝的纸抖了抖,显示已经到了极限。
谢阁老长叹一声,走过去取了过来,打开,却是一份食谱?
“请老师赏个脸点个菜,惜朝立刻给您做去。”
食谱自然没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家常小菜,是贺惜朝能想到的极限了,不过谢阁老还是比较惊奇,“你还会厨艺?”
哟,老头儿总算跟他说话了。
贺惜朝精神一振,立刻回答:“是,不过学艺不精,比不上您家厨子,拿得出手也就面条,不知道您老人家愿不愿赏个脸?”他想了想补充道,“可以打上一个荷包蛋,清淡一些,好克化。”
见里面没说话,他小心翼翼地问:“好吗?”
谁家小少爷还会自己掌勺,谢阁老听着心里就更软了,既然给了台阶,那就下吧。
他便淡声道:“去吧。”
“好嘞,您稍等,一会儿就好。”外头高兴的声音带着欢喜,让谢阁老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他清咳了一声,绕到了桌子后,将三张纸收起来放入了抽屉,接着拿起笔,继续大字起来,这会儿心里郁气散了一大半,字都顺当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谢阁老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快?
却听到下人的声音,“太爷,贺少爷说您里面的茶定然凉了,让小的给您换一壶,您开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