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喜了
晏莳还在咀嚼的牙齿瞬间慢了下来,突然意识到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事情,按照杨氏对他的做法,怎么可能会让他吃好穿好的?想必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克扣他的用度吧,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再加上一个哑仆,岂不是任她宰割?想到这里,晏莳对小王妃又增添了几分同情,以后应当多给他吃些好的才对。
晏莳眼珠一转,又想到今天与江清月商定要将杨氏的真面目一点点地渗透给花凌,这不可不谓是个突破口——
“岳父大人有爵位在身,在朝中又身肩重职,不说朝廷所发的俸禄,单是说每年的赏赐便已是不少银子了,府里又怎会没银子呢?”晏莳故意道,“而且据我所知,岳父大人光是在京城里的产业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啊。”
“我爹还有其他的产业?”花凌似乎是头一次听说,声音微微有些提高。
晏莳假借喝茶用袖子挡住嘴笑了笑:“自然是有的,距离皇城不足百里有一座城名唤乐城,岳父大人单是在乐城便有良田千顷。”
花凌趁着晏莳低头喝茶的时候也笑了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捕捉到了猎物一般。等晏莳抬起头来看他时,脸上的表情唰地一变,半是震惊,半是不可置信:“怎,怎么会?我娘说,我爹只有俸禄,其他的财产什么都没有。我娘还说,我爹养家很辛苦,府里这么多张嘴等着他,朝廷又需要他上下打点。所以,我们必须省吃俭用。我……”
晏莳觉得时机到了:“明庭,你有没有想过,你娘是在骗你呢?”
“我娘在骗我?”花凌的眼睛里盛满了不可置信,“她,她为什么要骗我?”
晏莳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明庭,你说我对你好吗?”
花凌点点头:“好啊。”
“那你娘呢?”
“我娘对我也好啊。”
晏莳又问:“那你有没有感觉到我对你和你娘对你,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同?”
“哪里有些不同?”花凌重复了一遍,歪着脑袋仔细思考着,过了良久方道,“好像是有些不同之处。嗯,比如,就比如今天的事情来说,我受了委屈娘不会站在我这边,但你会站在我这边,还帮我出气。”
晏莳乘胜追击:“你说过,你娘叫你孔融让梨,那她有没有叫你的弟弟妹妹们孔融让梨?当你受委屈时她又是怎样做的?”
花凌抬起的头渐渐地低下,让人看不清表情。晏莳没有再继续说话,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过了一会儿,花凌才缓缓抬起头来,表情蔫蔫的:“哥哥,我有些难过。其实,在他们把我娘的牌位弄丢的那一刻起,我这心里就难过的很。我之前就听说过继母会对原配的孩子不好,但我一直觉得我娘对我挺好的,我还挺庆幸的。可是,你说如果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好,又怎会将我娘的牌位丢失?那一刻起我的心中就已起了疑惑,可是我不敢去想,怕是自己多心了,怕自己会变成一个白眼狼。我身边又没人能帮我解惑,只有一个哑嬷嬷,但她连话都不会说。”
“今天在府里时我也有点儿伤心,”花凌接着道,语气低沉让人闻之心碎,“我弟弟妹妹那么说我,娘就在身边,她也没阻止,反而帮着他们。当然,这样的事情不是发生过一次两次了,我以前虽然也有些难受但没觉得什么。方才听哥哥所言,我,我真该好好想想了……”
花凌本就长得极美,在灯光下看起来更来。但此时美人的脸上满是伤心之状,纵使是自诩为有定力的晏莳,心里也难免跟着有些不舒服。尚在思考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他,就听花凌又道:“我娘在我七个月大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连她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小的时候会问我爹,我娘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总是会斥责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不问了。我长到这么大,只知道我娘是病死的。”
“哥哥,咱们的娘都在咱们小时候就走了。”
第十四章
似是应景一般,从窗外吹过来一阵冷风,携带些湿润的味道,似乎是要下雨了。
“哥哥,”花凌接着道,“我听说你还有外祖父,可我却连外祖父都没有了。”
花凌的外祖父乃是平昌候,以前的南部边疆便是由他来镇守。十七年前,边关突然发起战争,那时战争规模不算太大,只是小股作战。
有一次,敌方出动五百兵马前来挑衅,平昌候父子率领一千名轻骑兵前去迎敌,原以为此战必胜,却不想这一去便踪迹不见。一千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凭空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
消息传到朝廷,有人说平昌候父子是为国捐躯了,有人说平昌候早有二心,定是投靠敌营了。总之,说法各异。但包括崇谨帝在内的大多数人,都认为平昌候乃是投靠了敌营。否则以多敌少岂会战败?纵使战败又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若说通敌也并无证据,此事便成了悬案。平昌候父子失踪后,崇谨帝便派晏莳的外祖父安国公前去接管。
“外祖父与舅舅失踪不久我娘就病死了。”花凌低着头轻声说着,他本就瘦弱,现在弯着腰坐在那里更显孤寂。
不得不说,花凌与晏莳的经历有些相同。都是年幼丧母,都是嫡长子却不受宠爱,母族都握有兵权,又都曾镇守南部边疆。
“明庭——”晏莳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哥哥,我没事的。”花凌缓缓将头抬起来,眨着好看的大眼睛又弯了弯唇角,“我现在有你了。”
“明庭,”晏莳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会很伤人,但他还是决定说出来,“我对你并无半分情爱。”
远处传来一声惊雷,花凌却觉得晏莳这话比那雷声还要让他害怕:“哥哥是什么意思?难道哥哥不想要我了吗?”
“我并无此意。”看着花凌那副害怕的模样,晏莳有些后悔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但事已至此又不得不说,“明庭,咱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我的意思你明白吧?”
他是想拉拢花凌,但却不想以感情来欺骗他,不得不说晏莳乃是一名真君子。
花凌的眼圈有些红了:“既然哥哥心里没有我,那又为何与我洞房?”
“明庭,话说到此处,有一件事我不得不与你讲,只是不知你会不会信。”晏莳道。
“哥哥请说,”花凌的情绪瞬间变得有些低落,“只要是哥哥说的我都信。”
“那晚洞房只是个意外,我并不想的,我是被人下了药。”
晏莳拿给庆吉的那张符,庆吉找人验过,里面确实被药物浸染了,那药并不是无色无味,反而带有一丝淡香。若换作平时晏莳定不会大意,但成亲那日哪里都是香味扑鼻,晏莳便没有防备。
之前晏莳也没想过将这事告诉给花凌,再怎么说杨氏都是他叫了快二十年的娘。他与他相识不过才三天的时间,只怕花凌不会相信他。但今日话已说到此处,他便想试上一试,趁着花凌对杨氏起了疑心之际,再添一把火。于是,晏莳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花凌听后半晌沉默不语,拳头攥上又松开,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花凌直勾勾地望着窗外看了一会儿,良久后方道:“哥哥,我信你的。”
晏莳倒有些诧异,但观其脸色不似作伪。
花凌又道:“哥哥可有心悦之人?”
晏莳不知为何两人的话题又绕了回去,还是答道:“并无。”
“那就是说我还是有希望的,”花凌原本黯淡的眸子又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哥哥,那我可以追求你吗?”
晏莳没想过花凌会这么说,微微有些愣住了,片刻之后方缓缓道:“可,可以的。”
“那我就放心了,”花凌拍拍胸口,目光中虔诚而又坚定,“哥哥,我一定会追到你的。”
晏莳的脸竟难得的红了。
“哥哥,不瞒你说,没嫁过来之前我有些担心的。”花凌微微一笑,“我爹和昭王殿下的事,还有你与昭王殿下的事我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我那时真怕哥哥为因为我爹的缘故而迁怒于我,可是哥哥并没有。迎亲时,我腿跪得久了站不起来,哥哥将我抱起来的那一刻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世上,像你这般恩怨分明的人真是少有的,像你这般温柔的人更是少有的。哥哥,这几日来你带我怎样,我都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的。我不傻的。”
“我,没你说得这样好的。”晏莳没有想到自己在花凌的心中会是这样的,他原以为花凌对自己只是尽的夫夫间的义务,没有想过却是因为喜欢。
“哥哥非常好,非常非常好。”花凌的目光十分坚定,“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今日的我。可我却骗了你,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你放心,那把龙椅我一定会让你坐上!
从未有人对晏莳说过这样直白的话,就连他的亲妹妹获嘉公主也无,晏莳又一次脸红了。
“哥哥,我能和你商量件事吗?”晏莳这副模样看得花凌心里直痒痒,但又丝毫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得转移话题,“我与哑嬷嬷名为主仆,但实际上我就如她亲孙子一般。她知道我嫁人后比我都高兴,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担心。所以,哥哥你能在这里住吗?你住床上,我在外间的榻上睡就行。”
花凌的要求倒也不过分,晏莳道:“你还在这床上睡吧,我到那榻上睡。”
“这怎么能行,”花凌拒绝着,“这本来就是你的房间,我如此一来岂不是鸠占鹊巢了。”
晏莳道:“没什么不可以的,这几日你都在这上睡,就别换地方了。我有内功护体,在哪里睡都是一样的。就这么决定了,时间也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说完,晏莳找出被褥铺到外间的榻上躺上去睡了。
花凌的眼睛看向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已经将人留在这屋子里了,离拐到床上也就不远了。
第十五章
翌日一早,晏莳用过早饭后便与江清月前去处理公务。晏莳虽说原本是住在暖阳阁的,但他不喜人贴身伺候,因此并无贴身的丫鬟或小厮,这暖阳阁里只有几个干粗活的小厮罢了,这倒方便了花凌与哑嬷嬷。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早的天空湛蓝如洗,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好闻的清新味。哑嬷嬷将二人的被子抱到院中打算去晒一晒:“你也就这点儿本事,只能把人留在这房里。”
花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巾,正细细地擦拭着手里的白玉笛:“我只求能永远这么看着他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