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
项羽:“……”
他眼皮微跳,欲言又止地看了好几眼面白唇红、眉清目秀,分明比谁都‘
嫩’的爱将,一番话到嘴边徘徊半天,到底明智地咽下去了。
他直觉一旦戳破,爱将必然要恼羞成怒……届时又需他
费神应对。
第53章
在随口给出那句“嫩鸡崽子互啄”的刻薄点评后, 吕布浑然不知这项憨子正胆大包天地在心里埋汰
自己这嫩壳子,兀自清了清嗓子,沉声询道:“敢问大王,入九江追击黥布那阵……共屠了几座城池?”
听闻此问,
项羽当场眉心一跳, 无声抬起眼帘。
重瞳幽深, 却只默默看着他,不予作答。
观他神态如此, 吕布心里登时咯噔
一下。
自打率军进入楚国东境以来, 亲眼见着那遍地疮痍, 焦花枯草, 他好歹曾历经无数惨境, 心里仍是有所触动。
他非楚人, 姑且生出几分久违的恻隐之心,更何况是身为楚国国君、素来爱怜楚民的项羽?
见楚民那般凄惨遭遇,
必将气得暴跳如雷,毁天灭地, 八成得屠城泄愤。
可恨自己为镇压那周殷之叛, 多少耽误了会儿功夫, 未能及时拦着
。
而这会儿瞅这项姓莽夫默默无言,显是气怒之下屠得过多, 一时间竟是数都数不上来了!
吕布只觉眼前发黑,
瞬间垮下脸来。
思及这憨子痛快一屠, 却又得给他那一统天下的大计添上多少艰难险阻……吕布竟品尝出几分养了个
不孝败家儿的辛酸泪, 忍不住地唉声叹气。
他娘的,这项憨子纵使再气,怎么说也当先憋上一憋, 寻着始作俑者,再
随他撒气也不迟!
项羽静静地看着面色一路变幻、最后仿佛已是了无生趣的爱将,半晌轻叹一声,淡淡道:“九江辖
地,曾为楚属。”
他纵被气得失心疯了,也绝不会将屠刀面向昔日的家乡父老。
更遑论对黥布忘恩负义、践踏楚
国城池、杀戮楚民的恶迹,九江百姓亦是心存怨恨。
吕布:“……”
这混账莽夫,怎不早说?
“大王英明,
”吕布在心里将这故意害他丢了面子的项混账翻来覆去地骂了几十遍,嘴上敷衍地一夸后,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现
大军停驻于灵璧,敢问接下来有何盘算?”
项羽瞥他一眼,淡淡道:“原定先取衡山,龙且钟离眛镇九江,只因北地
动乱,暂作观望。”
听这憨子口吻淡然,丝毫不似他想象中那副被气得理智全无的模样,吕布暗道稀奇,面上则深以
为然道:“大王果真乃尧舜、汤武在世,威名天下皆知,如此审慎谋算,那群乌合之众必是指日可破!”
项羽眸光深
沉,主动询道:“奉先可有高见?”
他这份毫不自知的和声细语,若叫旁人听去,定要大唬一跳。
偏偏这会儿吕
布神情肃然,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回忆着那日韩信为他做的冗长分析。
他光记得还不够,还需从中提炼内容,再
化成能叫这憨子听懂的语句……如此大费周章,极为费神费力,哪有心思留意项羽问话的语调?
待他将用词斟酌好了
,便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依臣下之见,那诸侯来势汹汹,看似对大王同仇敌忾,却是各怀鬼胎,自有盘算,实乃乌合之
众。大王素有盖世威勇,所领军势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然楚营上下,悍将虽多,却无人堪比大王之威,难有王师之锋锐
。反观诸侯军似渔网一张,看似漏洞百出,扑罗下去,却可捕获如诸如萧公角一流之庸将。”
项羽眉峰微蹙,却并无
不悦,只是顺着吕布的话陷入沉思。
闻吕布暂停,他不禁出声催促道:“讲。”
催他姥姥个腿儿的催?
老子
正回想着韩信那日的话呢。
吕布暗骂了句,却仍是一副肃容:“诸侯军虽常兵败如流水,于大王军势前总吃败仗,却
始终阴魂不散,不见衰亡之缘由,便出于此!而若一昧指望大王亲率神兵,四处征伐,则将落入疲于奔命、无法兼顾之窘
境,一如昔日章邯,早晚有力竭之时,哪作得长久打算?”
项羽眉头皱得更深,下意识地问道:“那依奉先之见,又
当如何?”
吕布黠然一笑,一通娴熟的拍马:“既诸侯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何不派人前去说之?我军势盛兵强,
论单兵作战,纵观天下,绝无敌手!诸侯唯有群聚时敢欺独虎,又岂敢单衅大王浩荡君威?若可充分利用大王声势,派出
得力辩士游说,必可令其离心离德,瓦解联军于无形!届时恩威并施,或可不费一兵一卒即降人之势,纵不成,亦更易于
分而击之,事半功倍!”
他观这项憨子颇为肖己当年——只知一昧横冲直闯的愣头青。
到头来纵破了敌,却也累
死累活,一身伤痕累累,不得喘息功夫。
殊不知这天底下,可多的是只需上下其手、即可化解的危局。
他也是亏
吃多了,方领悟如此真谛——否则当年那大耳刘与纪灵闹起,非逼他蹚浑水表态时,他缘何在辕门出射戟那风头?又不是
吃饱了撑着。
不外乎要堵着二人话头,免得要么将他拖下水去,要么占他老大便宜。
他观这项憨子底下人才众多
,只因其总好一力降十会、强攻破万敌,才落得无用武之地。
说白了,便是好动蛮力,不屑动脑子去耍弄甚么阴谋阳
谋,不仅叫自个儿疲于奔命,也令那些个辩士被白养着,落寞而不得志,有志者保不准得另谋他就。
如此暴殄天物,
着实叫他看不过眼。
横竖派人先去说说,总无损失——真说不成时,再莽攻也不迟。
若能说成,岂不是能省下老
大功夫么!
吕布心如明镜。
他上辈子吃足了亏,自然知晓哪怕楚军军容再强盛、项羽那战术再高明,越是打到后
期,楚军最得心应手的速战速决战法,就越派不上用场。
迟早将频繁面对围城攻坚的长期消耗战。
若一昧小觑诸
侯那杂凑而成的破烂军势,早晚得栽个不得了的大跟头。
项羽不料会从甚是肖己的爱将口中,听得‘游说’这一提议
,不由面露愕然。
他最初对奉先青眼有加,自是爱怜那天才武勇。
由燕地一战亦不难看出,爱将与他相类,皆得
意于以精锐突击取胜的雷霆战法,单打独斗上,更是所向无敌。
既可正面攻破,何必似刘邦那等小人般钻营心计、迂
回游说?
尽管心中万千不解,但面对神采奕奕、为他尽心尽力出谋划策的爱将,项羽深感为难地沉默片刻后,仍是不
忍说出拒绝的语句。
罢了。
他思忖片刻,语气和缓道:“便照奉先的话去办罢。”
待游说不成了,再发兵去
攻也不算迟。
项羽虽仍觉几分别扭,但思及奉先忠心耿耿,为他披肝沥胆、谋划多回,且奇计频出,竟是无一不中。
有那些先例在,他感到古怪之余,又本能地感到信服。
吕布哪里知道,项羽之所以一口应下,实乃勉为其难,出
于一番怜惜爱将、不忍拂他颜面的纵容心态。
他还以为是这项憨子近朱者赤,受他这机灵人的耳濡目染,那榆木脑袋
也终于开窍几分,不免老怀欣慰。
见目的达成,吕布便不再逗留,兀自告辞趋出,要先歇上一歇,再同范增商议派去
的具体人选了。
项羽安安静静地目送他离去,脑海里则还翻来覆去地琢磨着方才那提议,越想越觉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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