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上)
张良头个怀疑的对象,便是立场理应更为亲楚、偏偏对他们更为亲厚的项伯。
凡事反常即有妖,难道项伯并非是公私不分、为‘义’卖主告密的愚蠢,而是范增所行的反间?为的是骗取刘邦信任,赴这场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好一举秦王,歼灭汉军势力。
众所周知,范增与项伯不合,但若那只是假象……
张良微微摇头,很快自己否决了这一猜测。
若项伯那晚的急迫与坦诚,真是口蜜腹剑者所演出来的话,未免也太过惊人了。
最重要的是,项羽若铁了心要对刘邦下手,以他贯来做派,多会选择堂堂正正地与之开战,光明正大地一决雌雄。
双方实力本就悬殊,又有现成借口——汉军把手函谷关不让楚军入,楚军大可以此为由,向他们发起征讨。
楚军要灭杀汉军,实在是轻而易举。
何必多此一举,驱使堂堂楚国左尹亲自出动,孤身赴汉营?
哪怕是非对错双方各执一词,贸然歼灭盟友,大义上难免惹人诟病。
但在诸侯分封在即、少刘邦即能少一人裂土封王的情况下,诸侯也只会乐见其成地作壁上观,而非口诛笔伐。
至于项羽其人,不久前才做出坑杀二十万前秦卒的暴行,哪似会在意口碑风评的。
将整件事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回,张良隐约察觉出,应是刘邦画蛇添足出的那件血衣所坏的事。
然而嬴子婴遭刺杀割首之事发突然,项伯上门告密亦是不期而至,临时想到的应对之策,疏漏何止一处,叫一直忌惮他们的范增洞察也不足为奇。
不论如何,追思旧事已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应对二天后的楚军压制。
刘邦神色惶惶,如丧考妣,在他想来,此事简直与死局无异。
在利令智昏的那阵子过去后,他在张良这几天的提醒下越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做之事,究竟多么愚蠢:十万汉军,怎能与四十万骁勇善战、由项羽所带领的楚军抗衡?更别提还有诸侯军虎视眈眈。
唯一的办法,恐怕就是趁着楚军尚未反应过来,将这秦宫中投降的旧秦禁军与汉军精锐进行替换,然后带上那几万精锐兵,快往巴郡蜀郡的方向逃。
仗着巴蜀地区的天险,外头追兵难入,项羽应也不稀罕深入腹地,那他尚可凭数万精兵割据自守。
只是外人难入,自己也难出。
这么一来,无异于将自己困守于前秦后院,再难有进取之途,更别说去实现他心里的宏图霸业了。
不过片刻功夫,刘邦已清醒地做出了只留心腹精兵,抛下其他人跑路的决定。
张良听他这么说后,沉默一阵,忽道:“待计穷之时,退居巴蜀,确不失为一条上佳后路。”
他目光雪亮,自然清楚仅靠汉军一支,是断无可能与雄震天下、一呼百应的项羽抗衡的。
眼下要争取的,就是讨好项羽,好在之后分封中得到一块位置不算太坏的封地,才好积蓄实力,发展盟友,徐徐图之。
刘邦眼前倏然一亮。
他哪里听不出来张良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说汉军还有一线生机!
“劳请先生教我!”
情况紧急,张良自不会卖什么关子,而是将计划全盘托出,让刘邦立即着手去做两件事。
一是派使者紧急前往楚国都城彭城,将因非要履行‘先入关者为王’的约定、而被项羽刻意忽略冷落的楚王心护送来此。
二是派使者去楚营周旋,不计一切代价,务必将开函谷关、令楚军通行之日,拖延到楚王心抵达为止。
项氏亲自拥立的楚王,到头来因熊心不愿为傀儡,而渐渐反噬项氏,才有了刘邦的崛起之机。
楚王心为保有权力,便必须要牵制势头炽盛、实力如日中天的项羽,纵观天下诸侯,最得用的人选,莫过于刘邦了。
楚王心必将不计代价地约束项羽,保住汉军,这点毋庸置疑。
刘邦自也明白这点,一边对张良千恩万谢,一边火急火燎地召来心腹部下,将这两件要紧事给吩咐下去了。
计策得以执行,张良心中却始终不安。
他仓促制定的计策所含的变数,实在太多了。
最难以把握的,便是楚王心对项羽所剩的约束力、或是项羽的忍耐力……到底还剩多少。
倘若项羽被逼急了,不管不顾,哪怕公然违抗楚王心,也要铲除汉军的话,那他们确确实实就只有带上残部,狼狈逃往巴蜀了。
这时的吕布哪里知晓,他为取个投名状的横插一脚,竟成了投入湖心的一刻巨石,彻底搅乱了多人的布局,掀起了万千波澜。
等他在军帐里那临时的铺位上舒服地睡了一觉,铆足精神,就只等刘邦上门的鸿门宴来到时,才愕然得知,这场原定新丰鸿门的宴席竟已取消了!
“岂有此理!!!”一切准备就绪、磨剑霍霍的吕布惊闻噩耗,猛然瞪大双眼,骤然站起,短剑也‘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然而他这会儿哪还有心思管那柄小破剑,整个脑袋都快被难以置信给炸开了!
“这贼老天!哪有这么不讲道理的!”
吕布猛力跺脚,愤怒吼道。
——到底是那大耳刘的奸诈祖先太言而无信,还是太史公欺他?究竟是哪个天杀的混账玩意儿,竟丧良心地把这事儿给整没了!
他娘哦,这下可咋整!
全然不知自己便是那‘丧天良的混账玩意儿’的吕布实在太过悲愤,激动异常地踱来踱去,满嘴都是‘绝无可能’‘天杀的某某欺我’。
刚还好端端的人,一听这本无甚干系的事后,便露出这么一副六神无主、生无可恋的绝望模样,直让告知他此事的韩信都看得一愣一愣的,满心不解。
“……项将军待下慷慨,虽暂未定下对贤弟的赏赐,”韩信不知所措地站了会儿,想起吕布那晚与他一道用饭时不掩挑剔嫌弃饭食粗糙的模样,以为明白了症结所在,于是略想了想后,设法安慰道:“区区酒肉,你只需开口,定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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