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霸王无独(上)
——先前三势联合叛楚时, 一直对霸王之诏视而不见的前楚将、今九江王黥布, 与其妇翁衡山王吴芮, 轰然发兵攻楚。
九江与衡山本就与楚地毗邻,且楚人多视此二国为盟属,城池丝毫不设防备。
以至于二人骤然发难下,竟是打了楚军个全无设防,堪称势如破竹,一夜连下八所城池。
黥布自知曾为楚王麾下将领,如此公然背叛旧主,若无个合适名目,必然落人口实、受人诟病。
是以他索性先发制人,在发兵之前,备上帛书罪状,上或真或假地列了项羽八项大罪,每破一处城池,即召集当地父老,当众高声宣读檄文。
那檄文上书的九项大罪,赫然为:项羽违背前楚王熊心之令、斩卿子冠军宋义之事;后于新安残暴坑杀二十万秦卒;再是裹挟诸侯军入关,藐视旧主;更因贪恋权势、身为人臣而大逆不道地命人刺杀君主,借此独揽大权,嫁祸于无辜汉王刘邦;抢占前秦都咸阳为新都,搜刮财宝美人,悉数据为己有;分封不匀,将旧国君主徙至穷落之地,而令其臣据有沃土,是为煽动纷争;借平复齐田荣内叛之事,侵占三齐之地;又借臧荼弑君之事,占有燕、辽东二国;再趁人之危,逼常山王张耳让出王位,趁势夺下常山……
在诸侯眼中,显然前六项哪怕相加起来,也不及最后三项中单拎一项要来得厉害。
黥布念此檄文,为的自是毁坏项羽的名声,却唯独疏漏一事。
若他在民心尚且不稳的关中地区如此发文,因那新安坑杀降卒之事而遗恨未消的前秦父老,必有响应者。
偏他对着数落项羽罪状的,可是对项羽最为忠心耿耿的楚地子民。
因一时大意,轻信这楚军旧将,遭其夺去城池,受到抄掠,已让楚人心中愤恨。
现听这叛徒竟还洋洋得意,大肆朝他们所崇敬的大王身上泼去污水以自白,他们哪愿听信那疯言疯语?只愈发鄙夷愤怒!
黥布本就是听谋臣之言,依样画了葫芦,哪知非但未能左右舆论,反倒惹得群情激奋,楚国百姓具都烈性,竟奋不顾死地唾骂连连。
他起初还勉强忍得,到第八座城池时依然如此时,脾性暴烈嗜杀的他哪里还憋得住满腔怒火,当场发了雷霆大怒,下令兵士将全城父老屠杀殆尽,以儆效尤!
待坐镇关中新都的项羽得此军报时,楚国旧土已有半壁落入发兵突然的黥布与吴芮之手,更有五座城池因抵抗激烈,遭黥布所屠。
项羽不善言辞,听那檄文内容时心中虽有怒意,兀自忍着。
待得知昔日将领不仅忘恩负义,无端反叛,竟还如此卑劣冷血,将他重视的臣民残忍尽屠时……
项羽胸腔满溢愤怒,两片薄唇紧抿,重瞳似要喷出火来。
手握成拳,手背青筋迸出,捏得咯吱作响。
不仅是霸王项羽,乍闻此事,楚国官吏无不震动,怒不可遏。
对那先无故叛主还血口喷人、简直禽兽不如的黥布,更是恨不能啖其血,食其肉,寝其皮!
先前田荣等人联军叛楚,到底是在境内生乱,哪敢张狂至袭击楚国国土,甚至屠杀楚国百姓!
如此行事,岂止公然挑衅?俨然是肆意践踏霸王神威!
此骊山叛逆不除,家乡父老之仇不报,便是枉为男儿!
楚军上下同仇敌忾,怒气冲天,根本是一刻也忍不得,即刻就要开拔解东楚地之危,镇压黥布吴芮之叛。
面对激愤群臣,项羽深吸口气,冷笑一声,强加克制下来。
他召集诸将,阐明事态,不等众将义愤填膺地对黥布吴芮痛骂出声,低沉冷厉地下令道:“由周殷代孤领咸阳诸务,章邯掌禁军,仍驻城中;奉先领关中军,留驻原地,随机应变;其余诸将,随孤率领五万人于今夜开拔,返回东楚,大破逆贼!”
诸将本就复仇心切,满腔愤怒,面对大王决意连夜出兵的命令,自是轰然响应。
咸阳驻军共二十五万。项羽虽怒到极点,却未丧失理智,选拔精兵战马,只准备带走机动性最强的五万人,还留下十五万守军与吕布那五万关中军守咸阳,应是绰绰有余。
而东边战场,则还有钟离眛治下之赵郡,龙且治下之齐郡,暂由李左车代领之燕郡,以及临江王共敖,四方联军相援,合围之下,黥布吴芮必然不敌。
但事发如此突兀,胜负又看似如此分明,始终未发一言的范增敏锐察觉出浓重不妥。
凭他直觉,此事绝非黥布吴芮二人之主谋,而另有主使。
楚国天下雄师,无往不破,曾为楚将之黥布必对此厉害心知肚明。
哪怕与其妇翁吴芮联合,至多不过集兵十五万,哪是霸王亲领下那强横无双的楚军对手?
黥布虽绝非智者,但也善于审时度势,绝非盲目以卵击石的蠢货,岂会无端做这出头鸟,惹得霸王盛怒,打一出毫无胜算的仗?
范增越想越觉此事无不透着蹊跷,眼前雾蒙蒙的,不见明朗。
他下意识却认定,黥布此举看似鲁莽,背后定有后招。
他欲要劝说,但又知并无明确证据,仅凭一人猜想,又哪拦得住这群暴怒雄狮呢?
得亏大王未理智全失,部署诸将时,未忘记将奉先留下。
有奉先一人在此坐镇,抵得过千军万马,纵有宵小欲趁势作乱,也需忌其之威。
范增暗叹一声,如此安慰自己后,不由将目光投向同样一直沉默着的吕布。
却见吕布眸光凝重,面色变幻莫测,时而蹙眉,时而平静。
吕布虽无法对楚人遭屠之事感同身受,似诸将般怒火冲天,但单冲着那办事不利的黥布携其老丈人反叛之事,他却是一等一的乐见其成。
吕布绷着面皮,心里可乐开怀了,心道好个破布庸夫,成事不足,背叛倒赶了个早!
若黥布吴芮不叛,便缺了攻打的由头,九江与衡山一地就注定收不回来。
中原尚未一统,项憨子又岂会关心巴蜀那犄角旮旯的一亩三分地?
眼下可真是瞌睡了送个枕头来,上赶着寻死!
吕布哪里料到,自个儿上一刻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着趁机与害他复仇大计不成、生生拖延至此的破布来个一较高下,下一刻就叫这憨王一个改口,给留在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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