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晚】本座不重生也能从良
他合上眸子——那双善意的,温柔的,仇恨的,混乱的,偏执的,疯狂的眼眸。
一切归于茫然。
“芦苇这边是故乡,芦苇那边是汪洋……”
故乡……汪洋……
故乡在哪里?汪洋又在哪里?
他喃喃的唱着,似是解脱。
“华碧楠,自愿殉道。愿尔等得偿所愿,终能归乡,从此平安喜乐,毕生安好。”
那桥身瞬间又起一道红光,颜色甚至比先前木烟离殉道之时还要明艳。殉道之路的猩红色火焰迅速裹卷了他全身。在被烈火吞噬之前,他极力望了一眼魔域大门的方向。
“华宗师!!”
人群中有人在叫。那些叫喊的人大多都穿着天音阁的亲随弟子袍,面容极其好看,他们流淌出的眼泪都是金色的……
*
“他们是蝶骨美人席!”
桥底下的修士们一下子就分辨出他们的身份。这些蝶骨美人席是以“被囚禁起来的天音阁修士”之名被墨燃救出来的。
其实墨燃并没有救他们,他们只是依照华碧楠的计策这么说说而已,踏仙君在这其中发挥的作用也就是点一点头。
“天音阁在华碧楠和木烟离的统任下,竟以收亲随弟子之名,聚集了那么多蝶骨美人席!”
“暗藏魔裔,其罪当诛!”
修士们满口仁义道德,眼里流露的却满是贪婪。他们伸手想要抓住蝶骨美人席。
蝶骨美人席,世上最佳的炉鼎。
可炼药,可双修。食之血肉,与之交. 合,皆可提升大量灵力。曾经还甚至有人依靠蝶骨美人席的血肉修炼,得以飞升——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蝶骨美人席极难寻找,如今得了这么大一群,怎么能让这些修士不疯狂?
上边的北斗仙尊听不见底下的暴动,而薛蒙又是有心无力,他拦住了许多修士,但无一例外被反驳回去。
“我们是在替□□道!”人们在慷慨陈词。
“替□□道……替□□道就是用人家的命来替□□道吗?!”龙城在天光下散出凛凛寒光,“华碧楠确实不是东西——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害了墨微雨和我师尊数年——但是你们呢?!”
“你们这样做,和华碧楠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是魔族!”有人反驳道,“这是他们应该赎的罪过!”
梅含雪浅浅笑着:“哦?可人家欠你什么了?欠你钱还是欠你命?”
梅寒雪不愿与他们多说,只是操纵朔风,护住了许多情绪激动的蝶骨族。就在场面即将失控的时候,地面突然起了一阵剧烈的震颤!
“神木,万人棺。”
楚晚宁清冷的声音自上方飘来,他立在虚空之中,风眸无波无动,望向众人的时候,就好像是神明在俯瞰自己的信徒。
并非宛若神明。在此刻,他就是神明。
话音落,炎帝神木的根系从东海海底蔓延,刹那遍布整个修真界!那些粗遒或纤细,或糙硬或柔软的根须拔地而起,泥沙落下,将桥身捆了个结结实实。
哗地急雨声响,千军万马蹄声疾,树叶被浸地油亮,在明灭刺眼的华光中东倒西伏。
唯他一人,始终明澈。
“裂、尸、收、棺!”
根茎将殉道之桥中一具具腐烂的尸体裹住,碎裂成灰……天地间的腐尸不见了,尸灰成了沃土,沃土上开出鲜花。炎帝木完成了它立足于人世间的事,而后它的亿万根系收回了东海之极。
这是神农的法术。
也是他上辈子手刃墨燃时用的法术。
更是他一生的梦魇。恍惚之间,他眼前光影交错,眼前似乎出现了上辈子的景象。
——墨燃被他亲手碎尸的景象。
*
殉道之桥被毁了。
这桥本是魔族法术,魔族的东西用普通的人族灵力是除不掉的,唯有动用神明的力量才可压制一二。和华碧楠一样,其实楚晚宁也在赌。
只不过华碧楠赌的是「神躯殉魔道便能引魔门洞开」,而楚晚宁赌的则是「炎帝神木之力可以毁掉殉道之桥」
一个是灭世,一个是救世。
一个代表的是蝶骨族,一个代表的是人族。
在这场博弈里,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一切都结束了。
*
楚晚宁落回地面,他的手指尖极冰,眼前是晃动的人影——修士们见北斗仙尊胜利了,更是喜不自胜,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功劳那样,以功臣之名纷纷掠夺留下来的蝶骨美人席。
“住手。”他声音低哑。
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会听他的。
楚晚宁扬起手臂,天问瞬间爆裂出点点华彩,他剑眉倒竖风眸吊梢,怒喝道:“住手!”
“我毁掉殉道之桥,是为了救这个尘世的百姓——不是为了让你们像一群畜牲一样在这里迫害蝶骨美人席!”
强大的灵力威压自上而下,压的众人喘不过气来,有人的阴晦心思被戳破,即使被压制的动弹不得也恼羞成怒道:“楚宗师好正义,这么说来,当初收蝶骨美人席为徒的人还是您呢。谁知道您有没有做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如果您没有做,为何那华碧楠会如此仇恨人族?”
…………
一派荒唐。
楚晚宁站在原地,只觉得自己救的人不是人,而是一群豺狼虎豹,喝人血吃人肉的畜牲,却还偏偏满口仁义道德。
他伫立在原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看呐,这就是他救回来的人,这就是他穷尽三辈子也要救回来的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