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叹了口气。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的进入了一个网址：网页的上半部分是一个身穿白色披风、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的人；下半部分则是疯狂滚动着的留言。
　　和之前的哀求、绝望不同。
　　如今的留言板，多了一种声音。
　　“神迹为什么不救我们！他明明有能力救我们！难道我们只能等死吗？！快出来啊！”
　　“我有钱！救救我啊。”
　　“如果神迹只会在大战后现身……我们是不是可以想办法死在大战里？引出神迹？”
　　……
　　憎恨、急切、癫狂——
　　当一群命悬一线的人聚在一起，互相激励着，盼望握住唯一的生机……谁都不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网站的管理员不停的封着号，却跟不上留言的增长速度。
　　这就是蝙蝠不敢放任亚尔林在哥谭流浪，甚至简单粗暴的囚禁他的原因。
　　哥谭太乱了。
　　要是少年心血来潮的救了某个人……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几率，布鲁斯也不肯赌。他必须将潜在的威胁摁灭，防止更大的损失。
　　布鲁斯·韦恩关闭了网页。
　　他检索了一下布鲁斯踌躇片刻，放弃了压热度。
　　被当作武力值爆表的“新变种人”，总比被扒出“神迹”的马甲好…
　　…众所周知，变种人一般只有一个异能。
　　连自己的伤都治不了的少年……
　　怎么可能是神迹。
　　他合上电脑，瞥向监控，然后愣住。蝙蝠像是见到了什么使人生厌的事物，紧紧的皱起了眉，浅褐色的眸子内浮现出惊愕。
　　——The Joker
　　显而易见。
　　小丑又一次越狱了。
　　阴影，再次笼罩了哥谭。
　　-
　　亚尔林倚着墙，伸出胳膊，顺着01的意思，消毒上药绑绷带。因为脸上有伤，他摘掉了面罩。
　　血涂抹着他苍白细腻的肌肤。
　　少年的银发贴着侧脸，缀着细碎的光辉。他的睫毛长而密，配着漂亮的瞳孔，分外惑人。
　　他的身上有很多伤。
　　他本该痛呼的。可他面不改色，被消毒水刺激的神经无法撼动他的情绪，亦无法影响他的神态。
　　宛如悬崖边缘的花朵——
　　他盛放着，却摇摇欲坠。
　　与深渊为邻，把辽阔的黑当成了避难所。拒绝着一切的援助，心底又藏着微光。他站在危险的边界，似乎随时会坠落，但是。
　　漫无边际的虚空中。
　　他是仅剩的光点。
　　就算飘摇、微弱、一触即溃，他也怀抱着光——连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光。
　　多么矛盾的姿态啊。
　　小丑哼着不知名的曲子，缓步接近了专注于处理伤口的一人一AI，于他们的侧方停下。
　　亚尔林偏头，和他对视。
　　人的眼睛是会说话的。
　　那一抹碧绿，埋着由宠爱打造出的温柔，由责任打造出的韧性，由血液打造出的哀戚……它像是投入暗无天日的海底的一束光。
　　梦幻且飘渺，令人心驰神往。
　　——小丑勾起了唇角。
　　“瞧我撞见了什么？”
　　他的笑容与“亲切”、“温和”等形容词完全不沾边，充斥着难以言喻、纯粹得不可思议的恶意，仿佛是顽劣的孩童，从不将伤害当回事。
　　——“一只受伤的小鸟！”
　　“噢……这一定是哥谭送我的礼物——看啊，我刚出来，便撞见了一只可怜的小鸟。”
　　“运气不错。”
　　他自言自语着，前进了一步。
　　——亚尔林反射性的挡住01。
　　同一时刻。
　　教室内的彼得·帕克盯着关于“新变种人”的视频，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
　　“……”
　　肯总是在受伤。
　　好不容易才痊愈的……
　　他心情复杂的盖住手机，趴到桌面上，听着同学们的交谈声，望着黑板发呆。
　　多爱惜自己啊——
　　“咔嚓。”
　　洛亘推开门，踏入查尔斯·泽维尔的办公室。墙角的电视播放着“新变种人”的视频，主持人义正言辞的谴责着亚尔林造成的财物损失。
　　查尔斯站在窗边，面色沉静。
　　“这是学生们的作业。”24仿佛没听到主持人的高谈阔论，懒散的放下了一沓本子。
　　他转身离开，关上房门。
　　——“咔嚓”的轻响。
　　教授依然一动不动。他注视着茂盛的树、娇艳欲滴的花、清澈见底的喷泉……注视着所有的静谧又美好的事物，眸光渐渐的晦涩起来。
　　他要走，我便放他走。
　　于是他跌得浑身是伤，被口诛笔伐。
　　——我后悔了。
　　亚尔林。
　　我后悔了。


第25章
　　布鲁斯面临着选择。
　　穿上盔甲，戴着面罩，以“黑暗骑士”的身份救下亚尔林；一身高定，骑着摩托，以“布鲁斯·韦恩”的身份出现在小丑身前。
　　还有……
　　他拿出手机，看着融合了铅，可以隔绝送了一条信息。
　　“老爷？”
　　阿尔弗雷德半是欣慰半是调侃的说：“您终于肯让您的同伴插手哥谭的事了？”
　　“……”
　　蝙蝠盯着监视器，幽潭般深邃的眸子里划过几缕落寞。他的语调沉静，透着受尽磋磨后的惘然。
　　“不是为了缓和关系。”
　　布鲁斯·韦恩背对着陪伴自己长大的管家，英俊的面容上是非常克制的、微不可见的哀伤。
　　“阿尔弗雷德，没有黑夜作掩饰，我暴露的可能性太高了……那是小丑。除非别无选择，不然，我不会跟他赌几率。”
　　“我不想再害死谁了。”
　　阿尔弗雷德顿时噤声。
　　他回忆起那封被他烧毁的信。信的主人，是一个正义凛然的检察官，是布鲁斯·韦恩的青梅竹马，是黑暗骑士心爱的姑娘——她死在了小丑手上。
　　一个老套的二选一的游戏，使哥谭的光明骑士堕落成“双面人”，使哥谭的黑暗骑士背负着不属于他的骂名，黯然隐退。
　　虽然蝙蝠振作起来了，但是……
　　他并没有痊愈。
　　布鲁斯·韦恩永远记得那一场爆炸。炸毁了哥谭的希望，撕碎了他的向往，冲击了悄然冒头的正义之芽。
　　由蝙蝠约束的罪恶，被小丑尽数放出。
　　点燃一根火柴，需要反复摩擦。而熄灭一根火柴，只要把它扔到地上，再轻轻的一踩——
　　放纵与腐烂总是比自律轻松。
　　他费劲力气，奋不顾身的燃烧着自己，才保护住的火苗，被小丑泼了一桶冷水……而他毫无办法。
　　“阿尔弗雷德。”
　　蝙蝠垂下眼帘，不再看屏幕。他的语速不快，嗓音又低又沉，宛如奏着舒缓的曲子的大提琴。
　　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夜晚。
　　遍地的汽油罐，播放着瑞秋的声音的对话器，在外泄的汽油里挣扎的哈维·登特。他拽着不停怒吼的光明骑士逃出陷阱——“砰！”
　　爆炸声淹没了瑞秋的话语。
　　而被他救下的哈维·登特——哥谭的精神象征之一，可以用法律将罪犯们关进监狱的英勇无畏的检察官——捂住着火的半张脸，绝望的哭嚎着。
　　火光漫天，灼伤了夜色。
　　布鲁斯·韦恩再次失去了一切。
　　“阿尔弗雷德。”
　　他微微的勾了勾唇，语气里含着些自嘲，“或许……有一天，我会败给现实，彻底摘下蝙蝠面具。”
　　阿尔弗雷德没有反驳。即使他心知肚明：蝙蝠侠不可能抛下混乱无序的哥谭。
　　这位极具绅士风度，且温和优雅的老者只是弯着眉眼，平淡的附和：“正好，我早就想去旅游了。到时候，我能带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