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很尴尬了。

　　于是提姆在讨论小组中的地位陡然间上升，由可有可无的跟班变成了幕后策划者。

　　他们之间维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将蝙蝠侠的身份摆到明面上来。

　　但是德雷克家父母具在、生意兴隆，不可能任由自家儿子到处鬼混，小队的通讯方式只好改成两方线下、一方线上。

　　“我看了。”手机中传来提姆刻意放低的声音，“最近的媒体动向我一直在追，你指的哪一条？”

　　红头罩甩甩手里的报纸，念道：“‘警方发言人拟对蝙蝠侠身份做出调查：称群众再不能容忍市民安全寄托在暴徒手中’。下面是具体内容，要继续念吗？”

　　夜翼撇了撇嘴，催促道：“你概括一下。”

　　“总之就是犯罪率反弹，报复式袭击和警方内部派系斗争共同作用的结果。”红头罩说，“这垃圾报纸说它采访了哥谭百分之九十五的民众，其中八成抵制，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排除到这95%之外的。”

　　“我也没见过。”提姆说，“但最近这种话题热度很高，不仅仅是针对蝙蝠侠，据我所知星城绿箭侠、钢铁侠那一支团队都是被炮轰的对象。也就中心城闪电侠那边情况好点。”

　　夜翼摸出自己的手机：“我上论坛看一眼。”

　　他低头扫了眼热门贴的标题，放下手机骂了一句。

　　提姆问：“夜翼，你养父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这半个月没什么大事件，韦恩董事长都开始按时上班了。”虽然看上去挺不情愿的。

　　手里视频通话里，黑发少年不由得扬起眉，举起另一张报纸，指着上面的头条说：“他认真工作的方式就是在媒体采访时表示自己不喜欢蝙蝠侠？”

　　呃。

　　“……这也许是一种策略？”

　　“可我觉得他还挺认真的。”提姆又看了眼新闻，那张纸有反复折叠过的痕迹，显然已经被阅读过很多次了，“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告诉我？我有漏下什么？”

　　他带着迷惑的目光扫过了自己的新朋友们。

　　“其实我们知道的也不多。”虽然经常和提姆吵吵闹闹，但并不意味着和对方关系不好的杰森谨慎地回答，“但是你知道，蝙蝠侠很熟悉这个。”

　　夜翼看看他又看看提姆，觉得只有吵架的时候，别人才能意识到这两个孩子的年龄。

　　这挺令人难过的。

　　就像布鲁斯一样。

　　或许但凡是经历太多或是见得太远的人，都不可能拥有完整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

　　“他可能经历过。”夜翼模糊地说，“有关于被指责、被警察通缉、被当成罪犯之类的。”小丑甚至还说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给双面人顶罪，就因为那个自暴自弃的疯子曾是最有可能给哥谭带来改变的人。

　　在别人激烈地争论着义警到底该不该存在时，他们声讨的当事人反而心知肚明——蝙蝠侠是抓着绳子防止城市往下落的人，但是连他自己也没法从悬崖边挣脱起来。

　　司法系统、人们的观念等等，需要人们在相信蝙蝠侠带来的希望以后，自发做出改变。

　　“所以不用担心，蝙蝠侠有计划。”

　　提姆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他身后是一眼就能看出阶层的卧室装潢。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嗯？”

　　“我的意思是，就算他有准备，人们就该什么都不做等他自己解决吗？”

　　夜翼和他隔着网络对视。

　　提姆有时候令人觉得，他有点像蝙蝠侠。但大部分时间，夜翼都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蝙蝠侠游走在灰色地带，对很多行为的表态暧昧不清。而提摩西·德雷克，他像是那种传统文学中的侦探，看待事物的角度睿智且黑白分明。

　　这也是提姆和队伍里的另两个人的差别。

　　夜翼和红头罩都认为蝙蝠侠能解决问题，出于各种顾虑选择了不加干涉。

　　提姆则会对他们讲‘我们该做什么’。

　　“你想怎么做？”

　　**

　　“这就是你的‘计划’？”红头罩盘腿坐在沙发上，手边摆着可乐杯，声音咬牙切齿，“提摩西·德雷克，你和蝙蝠侠之间至少隔着一沓夜翼。”

　　“喂！”夜翼抗议。

　　“有什么问题？”提姆有点得意地抬抬下巴，“我做的小程序，一分钟能生成四位数个机器人账号——取决于你的系统处理速度。”

　　“啊哈！天才！然后我们就成为了蝙蝠侠的免费水军，在网上和超英黑打嘴仗。”

　　“你得承认这计划卓有成效。大部分人都已经承认了自己发言不当，只剩下三成还在负隅顽抗。”

　　“有这个时间我……”

　　“等等，”夜翼拉住红头罩，给他看自己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个激情辱骂蝙蝠侠且洋洋得意不知悔改的博主，“我要你手里那个权限高的账号，这家伙说得太难听了。”

　　红头罩的眼神凝固了一瞬。

　　然后他彻底忘记自己本来要说什么了。

　　“我亲自来。”他把夜翼的电脑搬到了自己怀里面。

　　**

　　此时距离圣诞节大约还剩不到四十八小时。

　　摩西起了个大早，准备帮助阿尔弗雷德收拾韦恩庄园。这还是两人住进来之后头一次面对这么盛大的节日，因为没有前例，只好自由发挥。除了给孩子们准备零食和礼物之外，各种圣诞装饰、新家具新设备都一应俱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杂物整理到合适的地方。

　　“迪克去哪了？”韦恩集团终于放假了，不管是老板还是员工都感觉到了解脱，摩西大约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用再处理报表、观察股市和进行各种决策，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养子白天到处乱跑的次数过多了点。

　　倒也不是不知道夜翼、红头罩和提姆·德雷克搞了个类似少年超英小队之类的东西。

　　但是正值佳节，连蝙蝠侠的夜巡时间都减少了，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去找他的朋友们。”阿尔弗雷德正在查看购物清单，头也不抬地说，“您知道，不管多恋家的孩子也有抛弃父母自立门户的一天。”

　　摩西：“……”

　　我还不到三十岁就要思考这么沉重的事情吗？

　　他始终对自己成为父辈这件事感到有点恍惚。但看着迪克的时候，又确实有那种诡异的欣慰感。

　　可能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别吧。

　　在克服强迫症，勉力纵容年轻人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之后，蝙蝠侠像个忙碌了半辈子突然闲下来、以至于无聊到无所事事的人，跟在管家先生身后添乱，最后被阿尔弗雷德不含脏字地喷出了厨房。

　　最后摩西拿着一束花来到韦恩庄园的后花园，用手拂开那两个主要是象征意义的墓碑上的积雪，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两个名字发了会呆，而后低声道：“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

　　或许是因为这世上本没有托马斯和玛莎，而蝙蝠侠心中的哀恸却没有消散。

　　这是亡者留在世上的、对生者的慰藉。

　　“过两天不一定有时间。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他说。

　　阿尔弗雷德在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他。

　　晚上的菜肴格外丰盛，而夜翼在灯火通明的时候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肩膀上全是雪融化以后湿漉漉的痕迹，连半场不短的黑发都一绺绺地耷拉下来。

　　“我没错过晚餐吧布鲁斯。”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但是又带着笑意问道。

　　“没有，我们还在等你。”摩西看着他，“有什么高兴的事？”

　　“唔，不是很重要的内容。”年轻人目光闪烁，快步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阿尔弗雷德给他递了一条毛巾用来擦头发，“我不是要故意瞒着你。马上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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