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那些看上去灵魂已经远去的肉体，仿佛意识到了自己不属于此地，本来凝实的结构被晨风一吹，就微微颤动起来，像是要被什么人带回到天上去。见证这一幕的旁观者下意识地在自己身前画了个十字。

　　“上帝保佑。”他喃喃自语。

　　“轰——”

　　最后一发榴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击中塔楼，建筑物不堪重负，终于彻底垮塌下来。西瓦女士位于离爆炸中心不远的位置。她躲在掩体后面，镇定地手拿电子设备反拍这一幕。身为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西瓦女士有预感，这不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和乐高城打交道。

　　维塔利斯功亏一篑。

　　他费尽心思解开炼金术封印，地下室里的书本却和古老的尘埃一起被埋葬了。西瓦女士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见到身披教士服的老者站在烈火中仰头大笑，状若癫狂，又不乏尽力之后无所遗憾的满足。

　　她开始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合作对象一定要选择拼尽可能地、组织一场极大概率会失败的刺杀——如果对方没有重伤或者死亡、仅仅是因为受到冒犯就来这么大的手笔，作为他的对手，确实应该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谁让大审判官身为逃犯，只能选择后者呢？

　　西瓦女士稍稍有点可惜地想：然而人力有所不能及。出身于刺客联盟这样的大型组织，她觉得自己能理解乐高城主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对手的——不过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而已，就像雷肖古看那些在他永生道路上做出反抗的晚辈。

　　话又说回来，乐高城能随随便便拉出一台榴弹炮，想来对自己的火力储备也有很大自信。

　　又或者，是倾全城之力，以供奉一人呢？

　　所谓‘President’，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看着维塔利斯边笑边咳嗽，随后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毫无怜悯地收回视线。

　　既然如此，与对方的合作就没有必要继续了。

　　虽然这意味着大审判官无法支付报酬，但是与对方同行的过程中收获了不少情报，也算不虚此行。她站起身，当机立断地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没过多久，身披被染成半红半白色斗篷的墨菲走到废墟上。维塔利斯注意到他的到来，眼神猛然爆出精光。

　　墨菲知道他不会死，半蹲下来俯看他问道：“幻影地带钥匙在什么地方？”

　　“咳咳咳。”大审判官笑了起来，边咳嗽边回答道，“我不知道。”

　　维塔利斯已经感知到自己和幻影地带的联系，果然把人送回监狱的钥匙就在总统手上。

　　他用模糊的视线注视着墨菲，感觉自己这把老骨头至少要在医院里住两个月，不知道逃犯有没有养老保险，或者管伏地魔要一瓶生骨灵、再从达斯·维德那借一管治疗剂……想到这他觉得前途也不是毫无光亮，再怎么说总统十年来到幻影地带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可能更加糟糕了。他回过神断断续续说道：

　　“我刚来到哥谭的时候……钥匙在阿卡姆里引发一场骚乱……争夺过程中它被扔进哥谭下水道随水冲走，小丑则趁机越狱。”

　　墨菲：“……”

　　原来如此。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谜语人知道维塔利斯的身份，而墨菲刚降落时遇到的人是现实宇宙的小丑。

　　墨菲看着对方，最后说道：“等我找回钥匙回到乐高城，会考虑提高幻影地带居民的精神需求待遇。”

　　总之先画个饼。他想。资本主义统治阶级拉选票时的传统艺能。

　　大审判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用口型说：“以赛亚书41:10。”

　　等墨菲反应过来这句话说得是‘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时，维塔利斯已经无声闭上双眼。下一刻，他的身体、与他一起出现的老鼠、还有那些从乐高城历史长河中穿越而来的投影，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哥谭警局停尸房中的尸身同样如此。

　　火光仍在升腾，墨菲尽职尽责地用路边电话亭打了个火警电话。然后他行走在阴影中，顺着人潮与车流逆行而下，最后跨过长桥抵达阿卡姆。

　　这次没有蝙蝠侠在，他仍然自己一个人顺利地越过守卫来到谜语人的牢房前。他抬手敲了敲玻璃，三下清脆而有节奏感的声响，里面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绿衣服青年闻声回过头，看到他的瞬间咯咯笑起来打了声招呼：“我该怎么称呼您？总统？”

　　他消息可真灵通。墨菲心说，不愧是能在哥谭市区摆下二百多个奖杯的男人。

　　“谜语人。”他做了伪装的声音毫无波动，显得冷漠又居高临下地问，“你们把那枚钥匙丢去什么地方了？”

　　“我怎么知道？”谜语人耸了耸肩，“哥谭下水道那么四通八达。”

　　“你们知道它会漂向什么地方。”墨菲不为所动地指出，“至少能预测大概。”

　　“啊……”爱德华·尼格玛打量他身上深红色的新鲜血迹，和袍脚被烈火焚烧过的焦痕，真有那么一刻觉得面前人乃是从地狱而来。他问道：“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墨菲道，“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我不是蝙蝠侠。”

　　“所以你已经解决了那位大审判官？”谜语人问，然后他自言自语道，“也是，看来我最好识时务。一个谜语：哪座城市和哥谭相似又不相同？”

　　几秒钟后，即像是圣人又像死神的白袍人向他颔首，像来时一样悄然而从容地转身离开了。

　　谜语人在玻璃门的另一端注视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再次问自己：“有意思，这又是什么等级的谜题呢？”

　　**

　　第二天白天晴空万里。上西区塔楼大火看似酷烈，实际上周围可燃物较少，没过多久就熄灭了。漆黑的废墟残渣在碧蓝色的天空下随微风飘舞，有白鸽降落到腐烂的木头顶上觅食，这让当下的景象乍一看上去竟有几分圣洁。

　　蝙蝠侠检查废墟，既没有DNA残留，也没有活物活动过的痕迹。乐高城的囚徒和紧随其后的审判者、如同在大火里随着空气中的水分一起蒸发得无影无踪。他顺着榴弹的弹道寻找到发射地点，柏油路面干干净净，就只有硝烟味和检测结果能够证实这里确实有重型武器来过。

　　一切都仿佛哥谭所有人在心中幻想出来的梦境。

　　——只除了红罗宾在网上购买的蝙蝠车真的到货了。达米安没有关注家里的快递，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与此同时，一家名为‘乐高’的玩具公司正在纽约州低调申请注册中。

第14章

　　“在吗？”

　　乐高钢铁侠给墨菲发消息。

　　“我测试下传给你的人工智能好不好用。”

　　“布松，我知道你在看，去叫一下墨菲。”

　　布布：“您好，人工智能布松（Purson）为您服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乐高钢铁侠抬起放在屏幕上的手停顿住，耐下心又重复一遍：“去叫墨菲。”

　　布布：“你好，已经为您搜到29456条与‘墨菲’相关的结果，请问您想要查询的是‘墨菲定律’吗？”

　　“什么？不，墨菲在吗？帮我叫一下你的主人墨菲，谢谢！”

　　“离您最近的马芬蛋糕店距离您1.6公里，请问您需要点餐吗？”

　　托尼：“……”他对自己的人工智能说，“星期五，你什么时候和它交流一下。这样下去就算它只是台电脑，也随时有可能被套麻袋。”

　　星期五：“好的先生，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为您转告的。”

　　旁边小辣椒看到他的表情，了然道：“你又在和总统的人工智能吵架？”

　　托尼纠正她：“这不是吵架，是单方面的谴责，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假装弱智的人工智能。之前星期五帮我把它传输到现实宇宙，过程中有个数据包被损坏了。于是结果如你所见，布布现在完全不认识谁是墨菲的朋友、谁是他的敌人，我花了好几年时间才让它学会不要对墨菲的朋友——比如我——伪装人工智障，然后今天发现都是白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