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龙井弄了两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两人穿上，又抹了灰在脸上，装作两个外来的兄弟来混口饭吃，方和这里的百姓套上了话。

　　原来，许多民众都是来自旧六国，他们很多并不知道秦国的律法，以至于动辄得咎，触犯法网被抓捕了才知道自己做错了。而当地官吏更是欺负他们不懂秦法，故而判罪十分不公正，借此收敛钱财。而嬴政此前要修建驰道，虽拨了钱下来，但过雁拔毛之后，这些修建驰道的百姓不仅拿不到一分钱，还要自备干粮。一时间人人叫苦不迭。

　　“岂有此理！”终于得知了真相的嬴政气极痛骂，“这群蝇蚋，拿着我大秦的俸禄，却干着欺上瞒下的事！看来此前那几个城的官吏也有问题。”

　　“天下初定，官吏人手不够是正常的，”龙井咬牙切齿，“而且，现在我们的管理多是推荐，这样出来的人势必官官相护。根本没办法做实事。”

　　“这样的选举方法是惯例，若没有这样的举荐制，我大秦又该怎么招揽良才呢？”嬴政冥思苦想起来。

　　“这个简单，”龙井想到了高考，“像我大秦所有郡县设置考试。”

　　他说到这里，有些狡黠地笑了：“比如，咱们可以把秦国律法作为其中的一科，再把怎么治理郡县作为其中一科。这样他们肯定就要去学秦国律法了啊。”

　　“好主意，且举荐制推荐来的官员都是从最初级的做起，我却可以给这些通过国试的人，比较适合的位置。”嬴政已经想到了，“这样，一是可以让世家贵族闭嘴，因为他们的子弟本来就识字和知道律法，二是可以渐渐地招进来一些平民出身的官员，培养自己的势力。”

　　“对啊，天子门生，”龙井说，“那都是你的门生。”

　　“所以，这第一次考试的主考官，便是你我。”嬴政笑道，“毕竟现在交给谁都不放心，蒙老将军和王将军都有自己的宗室，若给他们，他们也难做。而且，咱们收了的，可不就是我们的门生了？”

　　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作为主考官，龙井有点小激动：“对啊，对啊，这个行。咱们就可以把这些官员换成咱们自己的人了。”

　　“而且，还能趁机将大秦律法和大秦文字推入人心。”嬴政越想越觉得的不错，“前期为了推进，我们可能需要适当地对世家和贵族做一些让步，然而一旦做成了惯例，却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好事。”

　　“那你先计划好。”龙井立刻说，“我已经想到了这么好的主意，别的细节，我可不想了啊。”

　　嬴政见他又开始推脱起事务来，忍不住笑了：“行，你劳苦功高，你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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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嬴政一行抵达邹城，便召集了当地儒生于上峄山立石，刻下颂赞秦德的石碑。这才下山讨论封禅及望祭河川的仪式。

　　不料这时，他带来的六位博士官和当地十多位儒生又起了争议。

　　说来又巧了，这当地十多位儒生都是原鲁派的，而嬴政此次带来的六个博士官却是旧周派。

　　这原鲁派带头的儒生叫邹成，五十来岁，头发早白，脸色红润，称得上是鹤发童颜，说话时中气十足，声如洪钟，言词犀利，处处逼人。他斩钉截铁地说：“按照古制，天子行封禅之礼必须步行上山顶，所以经过这么多年，尽管有这么多天子来行封禅之礼，泰山仍然没有车道。”

　　嬴政带来的六位博士官却是姬周领头，他虽然已七十多岁，仍旧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远看上去如五十多岁的人，只是满脸皱纹甚深，白发更为稀疏，挽髻都嫌勉强。他慢条斯理地争辩说：“老朽翻遍《周礼》、《仪礼》和其它古籍，也没见着这项规定。再说，从泰山脚下至山顶共一百四十八里零三百步，要是走路，像我们这里的人有几个能走上山顶？”

　　其实这两派争论的并不完全是仪式问题，里面还含带着谁来主持这项仪式的问题。

　　邹成的这班当地儒生，年龄都不超过五十岁，自从秦灭六国后，法家抬头，儒家式微，专门为别人主持生丧婚嫁、祭祀天地祖先大典的儒生，不得不靠农耕渔樵作为副业维持温饱，因此个个锻炼得身强力壮，上泰山如同履平地。

　　反观这些随嬴政来的博士官，年纪最轻的也超过六十，几年来在咸阳养尊处优，除了白首穷经，为皇帝解答一些典故仪式上的问题外，儒家六艺诗、书、礼、乐、射、御中的御车、射箭运动，早就碰也没碰过了！当然一个个年老体衰，如何能步行上一百四十八里零三百步的泰山顶？

　　他们上不去，当然会由原鲁派儒生司仪。

　　同时，泰山为天下圣山，所以鲁国孔子就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豪语。始皇要是带领群臣驱车轻易而上，泰山如何显得尊贵和伟大？只有经过千辛万苦才能接近的东西，才显得出它的神圣和神秘，也才会受到人们的尊崇。因此，这些原鲁派的儒生一定要坚持要嬴政一步步地走上山顶，齐鲁虽已亡国，受秦统治，但这唯一留下的圣地，必须要他尊敬膜拜。

　　嬴政对他们的小把戏心知肚明，他不说，在一旁看热闹，这是因为他们无论讨论的结果如何，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种不同的形式而已。

　　原鲁派赢了，那原齐鲁人会觉得心情舒畅，对秦国的接纳度会更高，而旧周人士也会觉得秦王十分尊重他们，不尊重他们的是原齐鲁人。反之，亦然。

　　既然他什么都不说，就会有这样的好结果，那么他还说什么呢？

　　自然是在一旁表现出十分尊重两派，让他们自己撕，自己吵好了。

　　六位博士官和十二位儒生，纷纷反复引经据典辩论，整整一个下午都辩不出结果来。

　　原鲁派儒生坚持：“泰山是圣山，只有在这里，人才能接近昊天上帝，为表示对昊天上帝的尊敬，不论任何人都得一步步走上山顶，否则可能会见不到昊天上帝，听不到他的指示，更严重的可能会因为轻慢而招致他的愤怒，想祈福却适得其反！”

　　而旧周派博士官却认定：“儒家古籍对任何祭祀仪式都有详细规定，独独没记载这一项，可见必须步行上山的说法，乃是后人捏造的，作不得准，也就不必遵守。”

　　此时已然到了辰时末，嬴政肚子已然饿的狠了，龙井更是有点坐不住。

　　嬴政快速考虑好了利弊，终于叹息了一声：“如何封禅虽无记载，但还是稳重起见为好，不若，就按邹先生的方法来吧。”

　　姬周等人闻言，如丧考妣，皆萎靡起来，还想分辨时，却听嬴政道：“这次的封禅大礼，便托付给邹先生和姬周大人了。”

　　一时之间，原鲁派儒生个个趾高气昂，而姬周等人脸色却是变化莫测。

　　龙井看到嬴政背在身后的手的小动作，立刻起身：“姬周大人年迈，恐这一路上去太过艰难，为了以示诚心，姬周大人一行可随卫士先行登山？”

　　姬周等人互相看看，慌忙伏身拜谢，这一拜却是真心实意了。

　　毕竟，他们提前上山，一路可以多休息几次。而且，还能与原鲁派共同主持大典，这是何等长脸的事情。

　　原鲁派等人脸色却很不好。

　　嬴政做出为难之色：“既然皇后都开口了，仿佛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嬴政和龙井带着李斯，赵高，及六名原鲁派儒生，六百名郎中，六千名虎贲军上山。到达中途又将六千名虎贲军留下担任警戒，其余人继续行进到达山颠。再前面就是通往山峰顶的石阶，李斯、郎中不再上去，留在原地等候。

　　六位儒生随同嬴政一步步爬上石阶到达山顶，六位博士官早已在山顶上布置好了祭坛。

　　按照仪式祭拜完毕，六位博士官和六名儒生依次下了山顶和李斯等人会合。只留帝后二人在祭坛前，他们要在上面呆足一天一夜，祈祷并接受昊天上帝的默示。

　　待众人都走之后，龙井很没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掏东西。按规矩，他们十天前就必须行齐戒沐浴，祭祀的当天更是禁食，只饮点清水。再加上走了半天的路，龙井早就饿坏了。只是碍于人太多，他怕吃了立刻会有儒生冲过来高举正义旗帜要和他拼命。现在山顶上没人了，他才放心大胆的坐下来准备开吃。

　　“要不要来一点？”龙井问嬴政。

　　嬴政绕着祭坛走了几圈，看着脚下的层层群峰：“我现在真的有一种，将天下踩到了脚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