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人细思极恐。

　　所以，默莱尔并没有注意到，刚才和他的动作百分百同步的镜中的自己好像慢了半拍。

　　虽然表情和神态依然和默莱尔相似，但镜子里的默莱尔好像已经有了别的想法。

　　“得了吧，你还得感谢这些只是镜子，而不是一个个盯着你的怪物。”

　　“是呀，刀龙是有什么毛病，这些镜子太危险了，在一个房间里放这么多的镜子不就和被无数怪物盯着的感觉是一样的吗？”

　　这是默莱尔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轻快的笑意。

　　像是在嘲笑刀龙的所作所为，又像是在意有所指些什么。

　　达米安皱了皱眉，他身体里那名为警惕的神经并没有因为默莱尔告诉他那些黑影是镜子而消退，相反愈演愈烈。

　　达米安强压下心中别扭的感觉，他开口讽刺道：“回答自己的问题，显得你很逊没人搭理，默莱尔。”

　　“…可是，可是我刚才没说话啊？”默莱尔的声音茫然又无辜。

　　刚才那句话根本就不是默莱尔说的。

　　可那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声音，也是从默莱尔这里传出来的声音。

　　所以默莱尔才会感到迷茫，这声音和他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完全相同，他一时之间脑袋里也转不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不是你还有谁？”小玉皱了皱眉。“现在开这个玩笑可不好笑了，默莱尔。你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好时机吧？”

　　虽然小玉是这样问着的，实际上她已经捏紧了猪符咒和兔符咒。

　　这下默莱尔也有些不好的预感了，他准备回到小玉和达米安的身边去。

　　浓雾覆盖了整个房间，默莱尔只能通过达米安和小玉的人影来区分他们的位置。

　　说来好笑，蛇符咒的确能让外界的大部分物质无法侦察到持有者的模样，但他们并非真正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只是消失在了人眼之中。

　　热感应器能捕捉他们的身影，自然雾也能。

　　雾无法穿透实质存在的小玉和达米安的身体，所以就会有两个透明的人型在雾中极其显眼。

　　我没有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默莱尔说。

　　默莱尔猛地一顿。

　　这话的确是他想说的，但他还没说出口。

　　却被另一个声音，和他一样的声音抢先说出口。

　　那声音就像是预判了默莱尔准备说的话一样，却先于默莱尔一步说出口。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默莱尔浑身，他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冷汗打湿了他的背脊，恐惧感终于在这一刻爬上了默莱尔的大脑。

　　这是否意味着，这和自己拥有相同声音的不知名存在正在读取自己的思维，甚至说，优于自己的思维？

　　那当这未知的存在完全优先于自己时，是否自己就成为了代替品了呢？

　　一想到此，默莱尔猛地抽回那落在镜面上的手，然而却有另一只手握住了默莱尔的手，让默莱尔无法从镜子上抽走那只手掌。

　　一只冰冷的、好似没有温度的、却有着修长手指、没有多少茧子的手——

　　天哪，默莱尔甚至有时间去想这双手的构造，不，应该说不是他在想，而是这双手带给默莱尔的感觉同样熟悉的视如己出。

　　这的确是‘视如己出’，因为这种感觉，这分明就是默莱尔自己的手。

　　那只手以一种温柔却不容反抗的强势力道，将默莱尔紧贴着镜面的手掌抓住，以一个放在情侣间很甜蜜的动作，和默莱尔的手指交错相扣。

　　那只手将默莱尔的手牢牢的扣在了镜子上，强大的吸力让默莱尔那只被锁住的手动弹不得，他无法将自己的手从那只手的控制里解除。

　　默莱尔被迫保持着这甜蜜又暧昧的姿势，像是去偷芝士然后被鼠夹夹住的老鼠一样。

　　这时候默莱尔忍不住思考，他刚才为什么不把牛符咒留给自己，如果现在的他手上有牛符咒的话，早就把那只手给暴打一顿了。

　　然而感觉越来越奇怪的。

　　那只手好像在逐渐变得温暖，像个人类一样的体温，而自己、属于自己的体温正在下降。

　　‘它’在吸收自己的人气。

　　意识到这一点，默莱尔猛地转头看向自从他试图将手抽离被紧扣住后，就再也没看过的镜子。

　　镜子里，正如默莱尔所料的，那是‘默莱尔’。

　　和默莱尔相同的长相、同样的穿着，刚才的声音也是镜子里的‘默莱尔’发出的，唯一与默莱尔不同的是，大约是镜子里的‘默莱尔’的表情与默莱尔并不相同。

　　默莱尔自己的表情，他猜应该是扭曲、惊恐的，或者别的什么。

　　但总不会有人被吸走了人气还保持着一副享受、期待的笑容吧，默莱尔确信自己不是抖M。

　　就算是抖M，作为一个正常的抖M，也只是喜欢鞭挞、蜡烛、语言调教什么的吧，真的会有人喜欢自身存在、人气被吸干的感觉吗？

　　这和被僵尸、吸血鬼啃了一口有什么区别？

　　刀龙创造出了极其危险的镜子魔法，这下默莱尔对楼下那些人也有所猜测了，那波会说话的、能正常思考的，极有可能是被刀龙的镜子魔法创造出来的‘人类’。

　　而真正的人类则是下面那些端着魔药念念有词像个木偶的家伙。

　　因为默莱尔再被镜子中的自己吸收人气时，也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下降，随着体温下降的还有脑瓜子，他的脑瓜子的转速好像也变慢了。

　　一想到自己堂堂黑影兵团统帅、十三区的头领AKA面具人一会儿会和楼下那些被剥夺了人气的人一样提前步入老年痴呆。

　　默莱尔就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世事炎凉。

　　不过默莱尔的心态很好，从他危急关头还能想些别的就能看出来。

　　默莱尔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几缕黑影贴着地面飞速融入白雾之中。

　　默莱尔抬头看着镜中的‘默莱尔’，镜中的‘默莱尔’正因自己即将脱离空洞冰冷的镜子世界获得新生感到由衷的兴奋和恣意。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默莱尔的小动作。

　　而默莱尔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已经是一副人气被吸收过度的萎靡不振的模样了——

　　当然了，这是默莱尔装的。

　　作为黑影兵团领主的默莱尔严格来说本就不算完全的人类，他依然拥有人类的所有特征，但他的灵魂早已不是人类的模样了。

　　他的灵魂在这七年间已经被刻上了黑影兵团的标志，而人气是从灵魂里汲取的。

　　笑死，默莱尔根本就没有多少人气。

　　就算他体内的人气被完全剥夺，黑影兵团还分走了他不少人气呢，大不了让黑影兵团先还给他。

　　至于他要是因为人气丢失失去了理智，他依然可以活着，大不了就是蝙蝠侠再来两个大逼斗的事儿。

　　还能指望他真的会变得和楼下那些行尸走肉一样吗？

　　镜子里的那个‘默莱尔’正在剥夺真正的默莱尔，他已经逐渐有了自我。

　　从一开始只能一板一眼的模仿默莱尔的行为和动作，到后面能够脱离原生的默莱尔动作，最后是提前一步默莱尔动作。

　　而默莱尔被剥夺的过程甚至无法反抗，只能放任自己被镜子里的‘默莱尔’抢走。

　　“默莱尔？你还在吗？你在干什么？”达米安严肃着声音问，他正在向这边走来。

　　镜子中的‘默莱尔’脸上挂着畅然的笑，他就着那握着默莱尔手的姿势，将头乃至大半个身体从镜中世界探出来。

　　‘默莱尔’将下巴搁在默莱尔的肩膀上，他侧脸轻轻地对着默莱尔的耳朵，以极低的声音说出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话。

　　“你好，默莱尔·韦恩。”

　　镜子中的‘默莱尔’依然在往外边钻，他握着默莱尔手，仿佛那是他通往外界的媒介一般，在他往镜子外的世界钻的同时，他也在用力将默莱尔往镜子的世界里拉。

　　好像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存在于外边的世界，而另一个人将成为倒映存在于镜子里。

　　又或者是疯狂的落水者，不惜踩在救援者的身上，将他踩进水里也要自己爬上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