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儿的，许先生今天做了这么多菜怕是累着了，去外面歇着吧，一会儿就开饭。”刘嫂向来很宽和，对这个老是冷着脸却很会做饭的先生向来很好，现下也没什么责备，只是笑着看他，把他推出了厨房。

　　穆悠抿抿嘴唇，在院子里面的石凳上坐下。

　　伸出手，看着白玉般的手指，张开，握紧，再张开，穆悠有些疑惑的皱眉。

　　这几天总觉得身上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因为什么，只是觉得有时候身子会很僵硬，动作也老是慢半拍。穆悠记得许仙今年才二十一岁的光景，总不会未老先衰了吧。

　　“发什么呆？饭做好了么？”

　　穆悠偏头，这才发觉在自己发呆的时候小青已经换上了女装的皮坐在他旁边了。嘴里还叼着一个李子，很不淑女的吃的正欢。

　　“没事。”穆悠摇摇头，“就是觉得时间好快啊，我都老了。”

　　小青“戚”了一声，不理他突然冒出来的疯话。鼻子抽了抽，小青露出一个笑：“今天有炒胡萝卜。”

　　“你怎么喜欢吃那个？”穆悠对这点一直很疑惑，他无论是曾经的教务主任时期还是现在的许仙时期，对这个蔬菜都是敬谢不敏的。原以为只有兔子喜欢吃，原来蛇也喜欢吃吗。

　　“……因为是甜的……恩，不对……”小青一愣，突然记起胡萝卜是这人第一次为给自己吃的东西……别过头又嘬了一口李子，“喜欢就是喜欢，我哪知道为什么。”

　　穆悠“啊”了一声：“没想到小青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

　　“……早晚杀了你。”

　　穆悠的眼角瞄到拐角处两个孩子正凑在一起说着什么，他们以为他们藏得很隐蔽，殊不知那两个绑着童髻的小脑袋在糙丛里有多突出。

　　“他们在说什么？”虽然自己听不到，但穆悠知道身边的小青一定能听到。

　　小青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们说，‘啊，冷面许先生终于找到媳妇了！真是太好了！回去要告诉娘亲！’这样。”小青模仿的绘声绘色，彻底无视了穆悠越来越冷的脸。

　　“刷”的站起，穆悠大步走过去，本来没有风的秋日，小青在他经过自己的时候竟感觉到一阵凉风。一边嘬着李子甜软的果ròu，一边笑眯眯的看着穆悠衣角翻滚的走向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黑着脸双手叉腰站在他们面前，在两个小孩惊恐的眼神中：“你们两个，给我回去抄三十首唐诗！明天jiāo上来！”

　　其中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瞪着惊恐的大眼睛，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连带着让旁边的差不多大的小孩也摔了，两个人滚在一起，有些láng狈。刚想爬起来，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手掌将自己扶起。

　　穆悠无奈的看着快要哭出来的两人，蹲下身子把他们扶起来，拍着两个孩子衣服上面的土。

　　“偷听他人言语，非君子所为。我也知道你们没有坏心，但这些事qíng以后还是不要gān了。而且，”穆悠冷着张脸看他们，“藏得那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下不为例知道吗？快要开饭了，去洗手。”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怯怯的朝穆悠行了个弟子礼，扭头跑掉了。

　　小青虽然是穿着裙子却不妨碍他的行走速度，站在穆悠旁边塞了个李子给他，“诺，借你一个。”

　　“这是我姐姐要你带给我的。”接过李子，穆悠神色淡然的嘀咕。

　　小青伸出手指戳戳穆悠的脖子，笑眯眯的威胁：“再说，杀了你。”

　　穆悠不在意的耸肩，咬了口李子。恩，果然很甜。

　　小青身子一歪，靠在穆悠的肩膀上，感觉到身后人没有躲闪，小青满意地笑笑：“什么君子不君子的，他们又听不懂，你说来做什么？”

　　“他们还小，但很聪明。我只要他们以后能够记起在这里的点滴，约束着他们做个好人就够了。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懂得。”

　　秋风轻轻chuī过，一片落叶飘落在小青的肩头。穆悠伸手捡去，很自然的动作。

　　小青看看他，又看看落叶，偏过头不看他。

　　觉得有点头晕，穆悠皱着眉闭上眼睛，等了好一会儿，脑袋里的刺痛和眩晕才渐渐散去。

　　突然就听到耳边，那个靠在肩膀的女装蛇妖，用很低的声音小声说：“你是个好老师。”

　　穆悠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第十章白蛇传[十]

　　佛是讲究因果循环的，该遇到的注定会遇到。

　　穆悠在远远看到一个站在路当中的和尚时就觉得脑袋里有个闪着光的小人儿大叫着“宿命啊宿命啊”的飘过。

　　和尚一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似乎在默念着佛号，在穆悠走进他的时候眼睛微微睁开，微行一礼：

　　“贫僧法海，施主有礼。”

　　小青正缠在穆悠的胳膊上睡觉，在穆悠的脚步顿下的时候就醒了，而在法海说话的时候彻底清醒。和尚身上的佛气很足，小青觉得不舒服，但他却不敢乱动，因为他感觉得到法海比他厉害。动物的直觉永远很准。

　　穆悠感觉到缠在胳膊上的小青的身子紧了紧，轻轻地隔着衣服拍拍以示安慰，面上淡然的打量着法海。

　　眼前的和尚很年轻，并不似他原本以为的苍老。白白净净，长相清秀，不仅不是五大三粗的模样反倒有几分单薄瘦弱。想来也是，这法海成天化缘，自然是柔弱些的好，要是长成一个鲁智深的样子怕是没人会心甘qíng愿的给他吃食。

　　身上的袈裟有些旧，衣服虽然gān净却也能看得出是洗了很多遍，手上拿着个禅杖却也看不出金光闪闪的样子。唯一出彩的就是他托着的钵，上面没有花纹，却是刻着米粒大的字，估计是佛经禅语之类的，在夕阳下闪着光华，一看就知到不是凡品。

　　虽然是一副年轻人的长相，但那双眼睛里却有着阅尽千帆的沧桑悲悯，和看破红尘的淡然脱俗，全然不同的qíng绪混杂在一起倒有了些别样的沉静。

　　秋天的树林却不似冬日的衰败，虽然树上的落叶落了大半，剩下的也不再是生机勃勃的绿色，但这满目金huáng却没让穆悠觉得萧索，反倒是感觉温暖很多。偶尔有风chuī过，树上的叶子轻轻摇晃着，有些枯叶随着风的抚弄落下，夕阳晚照，那淡淡的红在树林间似乎蒙了层纱，朦胧中的红色huáng色的jiāo叠，很是漂亮。

　　落叶在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金huáng色的很是漂亮。

　　不过胳膊上的小蛇很不耐烦观赏风景，正在他的肩膀磨牙。

　　穆悠踩着落叶走过去，还了一礼：“大师有礼。”

　　法海笑笑，声音低沉宽厚：“贫僧看得出，施主佛缘深厚，若是皈依我佛定然可成正果。贫僧愿渡施主上佛道。”

　　原来我有佛缘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穆悠的记忆中，法海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渡人，大有“凭借一己之力，渡尽天下苍生”的意思。

　　穆悠觉得这个法海和尚看着挺顺眼，应该不会像话本里面的那么不好说话才对。还是现在说清楚的好，要不万一被这个俊秀的法海和尚追个没完就不好了：“谢谢大师好意，但许仙在尘世间仍有许多牵挂，怕是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