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奴何顾前来送死？”苻坚立于城门，背手说道。

慕容冲仰头嗤笑：“奴便奴吧，只是我已厌倦了做奴隶的苦，今日必然取而代之。”

这一场战争打响数月，太元十年正月，慕容冲阿房称帝，改年号更元。

太元十年五月，慕容冲登入长安，火烧城池，大败苻坚。

随后，慕容冲安于长安，纵qíng声乐。

好像坚持了很久的事终于达成了，所有的支撑都没有，生活的希望也一下子被剥夺了。生命里剩下的只是那些不堪、痛苦和黑暗。也是如此，一切都变得不再有意义。

仇报了又如何？在乎的人还能回来吗？曾经的骄傲还能回来吗？曾经的温qíng都还能回来吗？

做了帝王又如何，自己想要的还能得到吗？

根本没有意义。

酒入愁肠，愁绪不解。

慕容冲微睁着，深沉不见底的双眼里透露给林勺的就是这些信息。

酒水打湿了他大半的衣襟，他不在乎，头发散乱地纠缠着衣角，他也不在乎。

这样的慕容冲和他记忆里自杀的那个人才更为符合，林勺默了默，不由又想起了同样yīn沉却比他更有生机的小凤皇。

如果小凤皇真的按照这样的轨迹走下去……

想想，他心口闷了一闷。

“唉！”林勺摇头叹息，飘到慕容冲身边，鬼使神差地伸手附上慕容冲的长发。

长发入手，带着水质般的顺滑清凉，林勺不由多摸了几下。

“陛下，我们需要的不是这样的沉迷酒色的统领者，你已经失去了指使我们的资格了。”光明正大带刀向前走来的人，指着半醉的慕容冲说道。

“呵……”慕容冲轻笑，眼睛瞥了那人腰间的刀，一针见血道：“我们只是在互相利用，现在你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我的利用价值也没有了，正好我也觉得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所以你们赢了。”

他说着，眼睁睁看着那人的刀cha入自己的心口，一动不动。

他的嘴角还凝着未尽的笑容，沾着血，好似残阳。

不不不，好似滑破黑暗的血腥，疯狂，残忍，最后沉寂……

第31章

慕容冲的躯体渐渐凉下去，但他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他能清楚地感知到世间万物的声音，他也能感知到林勺放置于他发顶的手掌。

慕容冲皱了皱眉，看着林勺愈溅分明的轮廓，问道：“你是谁？”

林勺眼珠转了转，笑着拿开了自己的手，慵懒地抱手倚着后面的柱子，说道：“引路人……嗯……引路魂。”

“黑白无常？”慕容冲顿了一下，问。

“也许可以这么称呼。”林勺随口答应，完全不管自己这样冒名顶替有没有问题。

慕容冲盯着林勺看了半响，神qíng淡漠地站起身，脚下是自己僵硬的尸体，他好似看一件可有可无的衣服一样瞥了方才还属于自己的躯体一眼，随后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此处。

“喂，你去哪里？”林勺没想到慕容冲会是这反应，一愣之下飞身而前，拉住了他的手腕，问道。

慕容冲停下脚步，回头，不答反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林勺摸了摸自己的眼尾，“自然是带你去……投胎？”

慕容冲挣开林勺的束缚，上前几步，与他面对面而站：“可是我不觉得我该跟你走。”

“为何？”林勺问：“在人间待久了你将会永远失去yīn阳道的指引，永生永世都只能留在人间做一个孤魂野鬼，或者在某日魂飞魄散。”

慕容冲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出乎林勺意料地抬起了纤长有力的右手，捏着林勺的下巴往自己跟前拉了拉。

慕容冲黑沉沉的眸子里铺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再往深处就难以探寻了。他几乎贴着林勺的唇微微张开，说话间带着暧昧的尾音。

“地府的鬼差都像你这么漂亮又苦口婆心的？”

还没被人占据主导地位调戏过的林勺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胡说八道：“不，只是因为你太漂亮，阎王怕派出去一个丑点的鬼差会显得地府整体颜值水平太低。”

闻言，慕容冲面露不喜，变脸比翻书还快，好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迅速甩开了林勺的下巴，不掩厌恶地说道：“是吗？下次不要让我听见你说我漂亮。”

“你刚刚才说我漂亮来着。”林勺挑挑眉，抬起手臂搭在慕容冲的肩膀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慕容冲身上，歪头问：“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你说是就是吧。”慕容冲说完便离开了原地。

慕容冲和林勺两人现在都是灵魂状态，身体非常轻盈，慕容冲离开后，林勺因为扒着慕容冲不放，呈现出被慕容冲背着飘的qíng景。

起先慕容冲也是想甩开林勺的，但林勺面上嬉皮笑脸，手上跟狗皮膏药似的粘着，慕容冲试了几次没成功也就随他去了。

“你什么时候会离开？”

拱桥之上，慕容冲坐在桥栏上，月色和灯光倒映在水里，形成一片灯火通明的湖景。

林勺从慕容冲后背下来，与他并排坐在桥栏上，隔岸看着影影绰绰的人群，不急不忙道：“等你自愿去轮回后。”

对这样的答案，慕容冲嗅之以鼻。正于此时，一艘花船行至桥前，欢声笑语，胭脂酒香顿时迎面而来。慕容冲看着人影隐约的花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飘了起来，缓缓落到花船前方的水面。

从林勺的视线来看，慕容冲杏huáng色的锦衣和顺滑的长发飘飘yù飞，平添了一股仙气，让林勺不由恍惚了一阵。

慕容冲不知背后的林勺是怎么样的反应，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脚尖，试探地飘起身。水面波纹一闪而过，慕容冲已经立在了花船之上。

“怎么？做鬼了还要来享受一下凡间的娱乐啊？”林勺瞬间出现在他的身边，问。

慕容冲不回答，默不作声地盘坐在了船屋顶上，手一招，一壶美酒出现在了慕容冲手中。

这一变故花船里正寻欢作乐的人没有谁注意得到，酒到了慕容冲手中后又迅速消失了，岸上的人也没谁看到这大半夜酒壶自己飘在空中的诡异qíng景。

“做鬼和做人有什么区别呢？”慕容冲挥手握过一个酒杯，倒了一杯酒饮下，捏着空下来的酒杯发呆，自言自语道。

林勺在一旁听着有些无奈，还真不是每个鬼就能做到慕容冲这一步的。他这才刚做鬼呢，就能接触现实中的事物了，甚至能饮用凡人的酒水了，这对普通的鬼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喝吗？”慕容冲用自己喝过的酒杯斟了一杯酒，送到林勺面前。

林勺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口饮下就见慕容冲已经举着酒壶喝了起来了。

一时间觉得慕容冲好小气怎么办？林勺略委屈地看看自己手里的酒杯，翻了翻眼皮将酒杯扔进了湖里，出其不意地出手压向慕容冲，伸手夺过慕容冲手中的酒壶。

酒壶是上手了，过猛的冲力却让林勺将慕容冲整个鬼压在了身下。慕容冲脸色一寒，挥手打向林勺，林勺下意识伸出握着酒壶的手挡住他的招式。

酒壶受不住慕容冲的力道，脱手而出，在空中翻了个儿，洒了两人一身酒水，然后才坠进了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