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很忙
待到瞧见几个救人的人游了过来,弘历也跟着两眼一闭,呛了几口水,装作晕倒了。
却说弘历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在那个破屋子里。爷俩住的是他爷爷奶奶原先的老公房,如今这房子已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按理早该拆迁了,可惜住在这儿的人都是穷人,胃口也大得很,几年前曾有开发商试过,结果被这群人的狮子大开口吓跑了。
光秃秃的窗户上连个帘子都没有,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恰巧露出了已经带着裂痕的老式衣橱,变得发灰的墙壁,还有曾经涂了红漆如今已经剥落了大半的水泥地,小混混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色,然后发了疯似的嗷的叫了一嗓子,竟然回来了。
他欣喜地看着自己家的房子,从屋内走到外间,然后听得门咔哒一声响,他的死鬼老爹竟然推门进来,小混混犹记得他爹是已然死了的,如今瞧着这样子,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可惜他还没开口问,喝得红了眼的死鬼老爹便先开口骂上了,一句句什么guī儿子,什么没出息,什么老子打死你,就冲着小混混来了。
小混混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缩小了,变成了五六岁的样子,仿佛开窍了一样,突然想起了死鬼老爹没死前他过的日子,从小自己找吃找喝,捡过垃圾,讨过饭,抢过别人的东西,也被别人抢过。当然,若是老爹不顺心地回来了,还有免不了的一顿打。
他熟练地护着脑袋边逃边窜,可小小的身子哪里躲得开成年男人的殴打,拳头雨点般的落了下来,先是疼,然后是麻木,最后连感觉也没有了,他趴在地上苦笑,他果然是个没出息的小混混,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又回了原形,他从不是招人疼的人。
他正想着,他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根棍子,竟是一棍子敲到他肩膀上,小混混还未想清楚,整个人又昏了过去。疼,饿,委屈,活下去,这些年幼时的想法充满了心间,小混混不慡的四处冲撞,却始终没有醒来的趋势,他仿若在一条无休无止的路上奔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然后,他听见了咚咚咚的鼓声,那声音仿若就在耳边,引着他向着某个方向跑去,然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便瞧见屋内烛火通明,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传来,似是有人唱歌,也有人击鼓,还有影子印到了窗纸上,有人在大开大合的舞蹈。便宜爹正站在福气的鸟笼前听他说话,福气挑挑蹦蹦的,小脑袋昂的高高的,来来回回都是一句话,“阿玛不要我了。”
福气八成是因为声带的缘故,嗓音里带着些许的破音,在如此的夜里,如此说出来,却是有种更加悲凉的感觉,那种孤寂一带而出,弘历眯着眼瞧着他,雍亲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而福气则在一旁不停地喊,“阿玛不要我了,阿玛不要我了。”
他闭了眼睛,悄悄地握住了手,微微眯了眼,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舞蹈和鼓声、歌声已然停止了,窗上的影子也不见了。
钮钴禄氏守在一边,听见了chuáng上的动静,抬眼一瞧,自己儿子正睁着那双黑豆仁看着她,忍不住就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了弘历,眼泪湿透了他的中衣。而此时,大门也被推开,弘历透过便宜娘的肩膀向外看去,没想到进来的竟是便宜爹,白净的便宜爹如今有了短短的胡子根,整个人看着憔悴不堪。
雍亲王自是瞧见弘历醒了,一直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天知道当他看到弘历就那么掉入水中的时候,他的心根本忘了停止跳动,而随后,当两个孩子被就上来,都面色青白没了呼吸,福晋已然晕倒了,他怔怔地盯着那个小人,却只觉得浑身发凉,热气都被抽走了,好在,吴开来很快高兴地喊了一句,“有气!”
那事儿他让人查了,贵喜说是弘历找事儿,揍了弘时,吴开来却说是弘时挑衅,自家主子却被揍了。但终究如何,他看到的是,弘时试图将弘历扔进水里,却被弘历拽着一起跌了下去,他不知道,这是钮钴禄氏教给弘历的证据——既然你信你看到的,我就让你看到。
弘历将眼睛低了下来,就窝在钮钴禄氏怀中,雍亲王好容易才走到跟前,瞧着他也不肯抬头说话,便道,“怎的,连阿玛都不认得了。”
弘历回答他的就一句带着哭腔的话,“我没推他,你别打我。”
雍亲王只觉得胸口一股气翻涌,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倾泻,这孩子竟是认为他偏心至此吗?竟是连被弘时推入水中后,还担忧自己责罚他?
瞧着一见他便抖得直哆嗦的弘历,他终究叹了一声,离了开。
弘历这才松了口气,便宜娘却抱着他道,“傻儿子,这次不会了。”待到便宜娘喂他吃了饭后,弘历才从断断续续的说话中,知道自己竟然已经昏迷七天了,弘时早在三日前就醒了,可他体温降了下来,却不知为何,一直昏迷,胡大夫觉得是受惊了。
药石无用后,雍亲王做主请了萨满法师来驱邪,仪式进行了三天三夜,法师做法一停,弘历便同时醒了过来,显然是管用了。弘历这才知道,原来梦中追逐的那声音竟是萨满法师在做法。果然神鬼之道是真的,否则怎会有那碧玉葫芦,又怎会有那般多的穿越者。
吴开来下水救主立了功,也患了风寒,钮钴禄氏好好赏赐了他一番,让他歇好了才来上的差,第一件事儿禀告的就是李氏的事儿,因着李氏被关在后院的佛堂里,平日里也无人来往,弘历倒是不怕有病菌传染,就在设计弘时之前,让吴开来将香囊趁乱丢进去。如今却是已然放好了八日了,也不知那李氏是否患了病。
弘历却不管这些,依旧安静养病。除了吴开来带来的这消息,谷雨也带来了的弘时的消息,说是如今人醒了,但病得厉害,未听说有什么处罚。弘历心中明白,那般寒凉彻骨的水中待了那么久,就算雍亲王不处罚又如何,他终究身子骨是亏了,自己这仇却是没少报。
只是让弘历有些受不住的是,雍亲王竟是一连着几日歇在了钮钴禄氏这儿,说是在她房中,其实是住在了弘历的屋内。好在他已经大好,没有任何传染的可能。小混混冷眼瞧着他退去了守夜的丫鬟,脱了暗青色的常服,穿着身白色的中衣睡在了自己的外面,回头瞧见他还jīng神着,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怎的还不睡?哪里难受吗?”
弘历知道什么叫做借坡下驴,何况这坡还是他自己堆的,一双黑豆仁里当即便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qíng,一只小手去拉了拉雍亲王的衣袖,却又迅速的送了开,雍亲王瞧见了,只以为这孩子是被吓怕了,便叹了一声,将有些颤抖的小人搂紧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道,“乖,睡吧,阿玛陪着你。”
眼睛却是望向了映出月色的窗外,神色却飘然起来,当那日听见福分在说阿玛不要我时,他想到的竟是自己孤独的坐在靠椅上,看着十四在德妃身上猴窜的样子。感qíng这事儿却是奇怪得很,否则怎么解释明明都是亲生儿子,德妃对他就是始终不喜?如何又解释,平日里对人要求极为严格,一旦触动逆鳞便再也不肯原谅的他,对于弘历竟是如此的宽容,甚至还会担心,弘历这个记仇的小鬼,是否会如同那日的眼神一般,远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