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是个包着头巾、皮肤很白的女人，细眉细眼看起来很和善。她叽叽咕咕地冲莉齐笑，然后点一点头。

　　莉齐就拣了一个尝，发现甜津津的，味道很不错。

　　她有点想买，就扯了扯巴基的袖子。巴基把她挑的一串提子和李子一并递过去，老板娘把水果装进袋里给他们。

　　巴基一面给钱一面说“谢谢。”

　　莉齐伸手想去拿那个袋子，被巴基戴着机车手套的手拍了一下，疼得立马缩回来。

　　“说谢谢。跟着我说。”

　　“谢谢……”

　　莉齐用生疏的罗马尼亚语跟老板娘重复了一句。

　　他们重新上路。巴基把袋子勾在手里，莉齐就跟只犯了馋的小狗一样走两步扒一下水果袋、摸几颗提子。最后巴基不耐烦，把整个袋子丢到她怀里，莉齐心满意足，抱着袋子吃得直吧唧嘴。

　　过了水果摊再走半条街，又有个玩具摊。上面摆满了jī零狗碎的小物件，一束气球扎在旁边停着的自行车把上。

　　莉齐挑了一个陶瓷小猫和小猪，准备把它们摆在他们用来吃饭的可折叠餐桌上。转过头就看见巴基和老板用罗马尼亚语jiāo谈两句，从自行车把上解了一个天蓝色气球，递到莉齐手上。

　　莉齐：“……”

　　她被惊到了，但是又很兴奋。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会很乐意给她的兄弟一个抱抱，然后巴基可能把她抱离地面旋转一圈，甚至在她头顶溺爱地亲一下……

　　不，不存在的。照现在的qíng况看，如果他这么做了，那才是真的世界末日呢。

　　“你知道吗？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现在有八十多岁。”莉齐一边说着，一边把气球拉下来左看右看，“好吧，也没人规定牙齿掉光的老婆婆不能喜欢气球——”

　　“嘿，这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美国盾牌！真是稀奇。我以为远在欧洲，根本碰不见超级英雄的崇拜者呢。”

　　莉齐指着天蓝色气球上画的盾牌，它看起来很小而且笔迹模糊，不留神看根本发现不了。巴基拧了一下眉毛，有点苦恼。

　　他不是故意要挑那个气球。他只是随便拿的，在他慢慢连贯起来的稀薄记忆里，他的姐妹很喜欢蓝色。

　　事实上莉齐不仅喜欢蓝色，也喜欢美国队长的盾牌。

　　“感觉真是有点怪，我的手里拿着一个史蒂夫的‘周边’。”她嘴里嚷着“奇怪”，手却紧紧牵着气球不肯撒了。

　　最后还是巴基帮她把气球绑在手腕上，以防她吃提子的时候不留神弄丢了。虽说莉齐不会像三岁的麻烦jīng一样哭闹着再要一个，但要是真飞走，她的碎碎念也够他烦一阵的。

　　他们走着逛着，消磨了一点时间。晚饭是在一个清汤寡水的小吃摊糙糙解决的，回家的时候路上已经星星点点亮起了灯。

　　新家要穿过两条街，转弯，再绕过一片垃圾桶。

　　莉齐背后跟着一个气球，在她头顶上一晃一dàng的，她把装着六个李子和少量提子的水果袋重新放到巴基手上，空出来的手去牵巴基的另一只。

　　“你别骗我，你的演技跟你的画画水平一样糟，”莉齐像块甩不开的牛皮糖，黏在哥哥身边追问，“你肯定想起史蒂夫了！你清楚我喜欢的颜色，也一定记起了你的老伙计……”

　　“安静。”

　　任由莉齐在耳朵边聒噪的冬日战士突然停住脚步。他的眼睛本来是晴朗的碧绿色，现在它们在暗巷里一丝光都折不出来，仿佛一口黑绰绰的深潭。

　　莉齐闭上嘴，摸了摸鼻子，结果只摸到一手金粉。她的香槟眼影都掉到她的鼻尖上了，一点儿也不好用。

　　事实上，她早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心灵感应比身体上的反馈要迅捷得多，让她在夜色中也能捕捉到一簇旺盛无比的红色火苗。

　　她之所以一直没吱声，是因为她并没有感觉到危险。火焰有点跳脱，但不是神经质的紧张，更有可能是他本身的xing格使然……

　　但显然巴基不这么认为，他的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按上了被遮挡的机械手臂。

　　他们停在第一条街的巷口，面前是摆成一排的小垃圾桶。

　　“嘿——伙计们，晚，晚上好。”

　　非常年轻、甚至有点稚嫩的声音。不是从垃圾桶里传出的，也不是从巷道的入口。

　　莉齐后知后觉地仰起脑袋，眼睁睁看着“红色火苗”dàng着一根“银线”从天而降。

　　巴基已经摘下手套。他活动了一下机械手，把莉齐往后一拨，像母jī充满了对jī崽儿的保护yù。

　　莉齐从巴基身后探出脑袋。“红色火苗”真的穿了一身红色紧身衣，胸口趴着一只大蜘蛛。他的头套做得也严丝合fèng，面罩上两只纯白的眼睛似乎还会动。

　　——他甚至还背着书包！

　　也许只是某个拯救世界途中正好路过的超级英雄，凌晨过后太阳升起，他还得背着书包准时上学。

　　这个不合时宜的联想让莉齐更放松了一点。

　　“你好。”她一边打量着一边回应了，同时感觉护在她面前的巴基转过来瞪了她一眼。

　　……莉齐有点气愤地贴紧他的后背。刚才讲要说“谢谢”的人是他，在她跟别人互打招呼后瞪人的也是他。

　　还没完全恢复记忆的巴基哥哥真难伺候。

　　“嗨，找你们真不容易！知道吗，我呃……我从没出过这么远的一趟门，从美国到罗马尼亚！我是说，我本来应该在纽约帮我心爱的小市民，然后回家，在必经之路上买一个三明治。”红色紧身衣开始噼里啪啦说话，他的声音又快又脆，简直像在沥青路上撒糖豆，“而现在我的名气肯定到达不了这里——我不是因为这个——但我有点想早点回去。”

　　“不过说实在我一路见识了很多我没欣赏过的风光，那也挺有意思。”

　　空气陷入沉默。风chuī着垃圾桶的盖子动了一动。

　　他说完了。

　　他终于说完了！

　　连珠pào一样的发言从他的面罩里吐出来，莉齐只觉得自己像被飓风袭击过的倒霉旅客，脑袋里灌满了他的废言废语。

　　红色紧身衣好像有点局促——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看他往里jiāo叉的腿！和挠头的动作！

　　他在看巴基背后的莉齐。当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又是一愣，接着像马戏团表演出错的猴子一样吱哇嚷叫起来！

　　“你看起来和我的任务目标不一样！”他几乎是有点惊恐地嘟哝，“我天，我该不会惹上一位异国萨满？听说他们会点巫术，这qíng况着实有点超出我预计了……”

　　“我是你的目标？”

　　在红色紧身衣说出“任务目标”这几个字眼的时候，莉齐已经伸手摸上了腰侧的蝴蝶匕首刺。

　　“也，也许？我不敢肯定。”紧身衣有点笨拙地手舞足蹈，他比划了一阵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一张照片，冲兄妹俩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