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的到来倒让他晦暗的眼神突然变亮了点。泽莫人长得不坏，眼角下垂得甚至看着有点善。

　　他的眼睛盯住了她，像两粒拂去灰尘的玻璃珠。

　　他声音沙哑：“真没想到，第一个来看我的人是你。”

　　莉齐沉默了足足十秒钟。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了，”泽莫耐心地重复，“我要靠我的天赋和耐心，摧毁一整个帝国。”

　　“——我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的妻子和儿子的死，有你们超级英雄的责任。你们口口声声要拯救世界，却把这个世界搅得一团乱后，拍拍屁股走人。”

　　泽莫的舌头抵住了口腔，似乎还能闻到从亲人身体里散发的、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看着莉齐，突然笑了：“你真是冤枉，我的第一计划里本身可没有你。但到头来，你却是挺关键的一环。”

　　莉齐平静得吓人：“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的计划？它并不复杂。我首先得找到足够分裂你们的证据：你们这些超级英雄倒是很大胆，在捣毁九头蛇的行动里把加密档案全部公布了出去，而找到冬兵这条线索花了我一点时间。”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实际上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花费的时间远不止“一点”。

　　泽莫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六日，我需要这份资料。由于九头蛇的基地太过隐蔽，找视频无异于大海捞针。冬日战士是否真的是杀了斯塔克的父母，如果我不能提供第一手证据，第二手也行。”

　　他的视线牢牢盯住了莉齐。

　　“——那时候我才想到了你。”

　　他的声音平缓又凉滑：“莉齐·巴恩斯，你是詹姆斯·巴恩斯最亲密的人，你们一起经历生死，一路从恶到善，没人能把你们分开。”

　　“我想：姑且一试吧，我就把宝压在了你的身上。”

　　莉齐觉得自己浑身骨头作痛，好像整个人被拆散了重组。她按住了太阳xué上突突直跳的神经，疲惫地接话：

　　“所以，你勾结了女巫四姐妹。你们的目的不是剿灭我。”

　　“当然不能剿灭你，”泽莫笑了起来，“我的目的是制造绑架。借女巫的力量把你绑过来，我以为你对冬兵的事无所不知。到时候让你在你最爱的两个人面前，亲口说出让他们的关系翻天覆地的秘密，岂不有趣得多？”

　　泽莫叹了口气：“计划原本完美无缺。我跟女巫达成了jiāo易，她们本来就对你很感兴趣，认为你是她们的同类。她们帮我制服你，我提供给她们跟踪获得的你的所有资料，我们互惠互利。”

　　“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计划。”

　　莉齐冷冰冰地凝视他。

　　“是的，”泽莫非常赞同，“蜥蜴人制造混乱，吸引了大部分英雄的火力；我给班纳扎的一针，成功把钢铁侠从你身边引走了。而你，你真是只可爱的小白兔，女巫把气味一散，你就乖乖地，孤身一人被引到了陷阱。”

　　“——可惜我低估了女巫的狠心，也低估了你的实力。你确实很qiáng，qiáng到她们改变主意，不想留你了；你重创了那三个女巫，最后一个虽然得了手，但你的同伴也及时赶到了。于是，计划破产。”

　　“她们被抓，于我是一步弃棋，彻底没用了。如果没有帮手，我一个凡人，想要从重重包围的复仇者大厦里把你带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你放弃了我。”

　　泽莫叹息： “对，所以我另走他路，我只能靠自己。结果世界兜兜转转，还是要回到一个小小的视频上。一个圆。多么奇妙。”

　　“不怕死的九头蛇很多，而我只需要找到那么一个怕死的。西伯利亚的基地也很难找，但我有的是耐心。”

　　泽莫看了看她：“这么长的故事，差不多也到尾声了吧？”

　　莉齐没说话。她颤抖的手指握成了一个拳头，她在拼命遏制自己想要揍人的冲动。

　　泽莫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我为你感到惋惜——我是真心实意。毕竟资料库有很多蒙了灰的文件，我不小心多看了一点——”

　　“你和冬兵真说不上谁更凄惨。”他恶意地咧了咧嘴角，“那些图片，那些影像……他们不需要你的时候，就把你冻起来；你拿营养剂当饭，稍微不听话一点，他们会把你拴着，用那么粗的铁链子——”

　　“停——！！”

　　她眼前一黑，大口呼吸。那些见不得光的、láng狈不堪的记忆纷涌而至。

　　冷冻仓、电击椅、还有儿臂粗细，动辄哗哗作响的铁链……

　　然而泽莫给了她最后一击。

　　“我观察了你很久，我有一个疑惑：我知道你有心灵控制的能力，那么你当初在对普通人举起拳头的时候，是否是清醒的呢？”

　　致命的一击。她的心脏被捶裂了，汩汩冒出血来；那血把她的眼眶和眼珠都染得赤红，像洗不gān净的罪孽。

　　“泽莫，你说了什么！你这混蛋——”

　　外头观察监控的旺达察觉不对，破门而入。她顾不上揍他一拳，首先撑住了差点滑下座椅、脸色煞白的莉齐。

　　她伸手一摸，被扶住的人佝偻着把自己蜷缩成团，浑身颤抖，冷汗湿透脊背。

　　……

　　莉齐回来的时候将近深夜。

　　一片黑暗中体贴地亮起小灯，灯光柔和，并不突兀。

　　贾维斯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开口：“先生一直在等您。”

　　莉齐揉了揉发涨的额角：“那他现在……睡了吗？”

　　贾维斯停顿一秒：“我可以现在把先生叫醒。”

　　“别……”莉齐阻止他，“让他睡吧。他这两天jīng神消耗很大，又喝这么多酒，能睡着也是好事。”

　　她声音很轻，这么远的距离都怕打扰了他的酣眠。

　　“贾维斯，你知道我哥哥现在在哪儿吗？”

　　“地下禁闭室。他谁也不见。”

　　“替我开放权限吧，贾维斯。我想去看看他。”

　　女孩的声音疲软，含着温热的乞求。

　　“……为您服务，小姐。”

　　伴随着贾维斯的声音，莉齐走下旋转楼梯。地下空间尽头，一扇密闭的小门悄无声息敞开。

　　僵硬的人影坐在黑暗里不知道多久了，巴基没有开灯。

　　莉齐把一盏小灯拧开，微弱的一团暖光包裹住了他们。

　　巴基没动，背靠墙壁。像一座感觉不到光亮的冰冷塑像。

　　莉齐走了过去。她蹲下身子，把自己抱成团，挤进他自然伸出的两腿间。

　　巴基终于把眼神放到她身上。他凝视着蹲在他面前的妹妹，良久。

　　他张开了手臂。

　　莉齐像一只跌跌撞撞的幼鸟，扑入他的怀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