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吃不了。”叉着最后一块派饼塞进嘴里，“找到了吗？”

　　魔偶转了一圈，上下晃动。

　　辛西娅将小碟放回桌上，喝了两口奶茶，最后用餐巾擦了擦嘴，“走吧。”

　　她敞开窗户，踩着窗台跳下楼。伏在墙根晒太阳的野狗被从天而降的黑影吓得尖叫一声，远远蹿了出去。魔偶悠悠拍着翅膀飞在前面，辛西娅跟在它身后，对路人惊诧的目光熟视无睹。他们穿过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小巷，来到城市另一侧的居民区。

　　走到小巷尽头时，魔偶停了下来，抬起翅膀人性化地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辛西娅站在墙后，探身看了一眼。那边有几栋连成排的小屋，她所在的小巷能清楚地看到屋后的花园，其中一个花园里坐着几个人。

　　辛西娅突然皱起眉头，怀疑自己看错了。她闪出小巷，像青天白日里一道浅淡的魅影，无声无息地来到花园边爬满蔓藤的葡萄架旁，借着篱笆和围墙的遮掩隐藏在阴影里。

　　小小的花园中摆着一张镂空的小圆桌并几张同款式的椅子，桌上铺着白色的绣花桌布，红茶和饼干的清香顺着轻风丝丝钻入鼻中。怎么看都是一派和乐融融的下午茶场景——如果桌边没有坐着两只恶魔的话。

　　这个城市的恶魔除了会自己买菜以外，还会和其它恶魔同桌共饮下午茶吗？

　　恶魔会在指令下汇集并进攻，但平时却各有各的地盘，每个等级的恶魔都要杀很多人才能进化，如果同一区域存在一个以上的恶魔，这里的人类就不够用，大规模死亡也更容易招来驱魔师。除非是为特定目的而投放的恶魔，但花园里的这两只明显是这个城市的原住民。

　　因此，眼前的情景怎么看都十分怪异。

　　除了两个披着皮囊的恶魔外，同桌还有两个稍微年长一些的妇人，一个是之前在街上遇到的“乔娜”的朋友，另一个则可能是另一个恶魔的同伴，她同样也是普通人类，正和乔娜的同伴热火朝天地谈论着绣花工艺。话题往后变成了布料选用和款式设计，一路顺着时尚潮流狂奔而去。

　　桌边的另外两“人”却与她们截然相反。它们各自手捧一杯已经冒不出丝毫热气的红茶，挂着一模一样的假笑，眼神低垂，像木偶一样纹丝不动地坐着。

　　话题慢慢跑偏到了当下的战争上，不知是谁不小心提到一个名字，桌上温馨的气氛陡然凝滞，两个人类女性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身边的恶魔。

　　“乔娜，马拉，对不起。”乔娜的朋友抱歉地说着。

　　“乔娜”慢吞吞地转过头，像个念起台词毫无感情的末流演员般生硬地说道：“没有关系，我不难过。”

　　“马拉”做出了同样的反应。

　　听到它们的话，两个人类的眼角泛出泪花。

　　这个不愉快的插曲令茶话会匆匆结束，客人告辞离开，主人相送到门外。

　　辛西娅记下这一家的门牌号，跟在离开的人身后，同样记下“马拉”家的地址。回到先前那条人迹罕至的小巷里，她对魔偶下令道：“接通离这里最近的通信员。”

　　作者有话要说：　　16.12.11修改

　　17.01.25修改

　　17.7.26修改

　　☆、Vol.03经纪人（三）

　　到了晚上，通信员与探索队员一同前来。通信班主要负责支援其他部门之间的远程联络，相当于移动电话亭，其手中也掌握着最为全面的人员分布情况。探索队员就是在接到这位通信员的联络后从邻市赶赴而来的。

　　三人在市里一家酒馆会和，各自验证过身份之后，辛西娅递给探索队员一张纸：“调查一下这两个家庭。但不要过于接近，有两只一级恶魔一起行动。”

　　“两只？”探索队员和通信员都是一脸诧异。仔细看过纸上的地址后，探索队员疑惑道，“他们不是邻居吗？这么狭小的范围里竟然会同时出现复数恶魔！”

　　辛西娅点点头：“查一下这两个家庭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存在类似情况的家庭或个人又有多少。我怀疑这个城市里还有其他新生恶魔。”

　　探索队员又看了看纸条，确认自己记下后他撕碎纸条，将碎片泡进酒杯里。

　　“请给我一天时间。”

　　说完，他立刻起身走出酒馆，通信员紧随其后。

　　他们离开后，辛西娅依然坐在位子上，双手握住酒杯，指腹在冰凉的杯壁上轻轻摩挲着。

　　她其实可以不做这些事，只要消灭眼前的恶魔就够，何须去探究背后的疑团。再隐秘的异常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来被相关者察觉，就算她置之不理，日后也会有其他驱魔师来解决。

　　但那要很长时间，会死很多人。

　　可人类的死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守护人类，守护这个世界。”

　　幻觉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辛西娅闭上眼，仰头将杯中苦涩的液体一饮而尽。回到旅馆后她倒头就睡，杂乱的梦境却纷沓而至，黑与白两张脸孔在梦中交替出现。

　　最后是一个严厉的斥责声——

　　“你有家人，别人就没有吗？那些枉死之人才是真正的无辜者！”

　　倏然睁开眼，辛西娅坐起身，抬手捂住脸，静静等待梦的余韵褪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掀开被子，走到窗边将窗户大敞。寒气奔涌而入，夜风吹起纱帘，窗外的城市已经熟睡。她踏上窗台，抬手攀住窗沿，翻上旅馆四层楼高的屋顶，连外套和鞋子都没有穿，直奔白天听过墙角的民居。

　　“乔娜”家里除了恶魔再无旁人，整座房子没有一点生气，仿如一座鬼屋。辛西娅撬开客厅的窗户潜入时正看到它穿着睡裙，直挺挺地往大门走去。恶魔多在寂静的深夜活动，显然它正要出门杀人。

　　没有给它变形的机会，辛西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背后，凝结着冻气的手并指成刃，以无坚不摧的锐利捅进它的身体中，圣洁的神圣之力随即涌入，攀附在黑暗物质制成的骨架上，直接将它从内部破坏。

　　接着她来到隔着一栋民居外的“马拉”家里。白天和“马拉”在一起的妇人是马拉的姐姐，两姐妹都住在二楼，一人一间。姐姐的房里安安静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细微地起伏着，妹妹的房间在隔壁，“马拉”不见踪影。

　　迟了一步，这个恶魔已经出门了。

　　离开马拉的卧室前，借着明亮的月光，辛西娅在窗边的橱柜上看到一个相框。相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安息吧。”

　　低声呓语在空中消散，黑色的身影已然远去。

　　登上市中心高耸的钟楼，城市全景尽收眼底。很快就在一条无人的街道上发现了“马拉”。那条街的路灯有几盏因为接触不良而忽明忽暗，披着人皮的恶魔那僵直的身体就像从古墓中掘土而出的行尸，它一步一顿地走向远离马拉家的城郊，那边是社会底层人士的聚居地，在大部分城市中这样的地带都属于法外区域，发生什么事都鲜有人问津，死上几个人也不算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