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每一句质问都敲在众人心头。
　　【——这些可怜女子哪一个不是大宋的子民，凭什么要替昏君的罪过买单？】
　　【——人谁无父母，人谁无妻女？她们的父母亲朋，又该是何等的痛断肝肠！】
　　【而这竟然还只是一个开始。】
　　【尝到了用女子抵债的甜头，大宋天子一发不可收拾，俨然成了“人口贩子”。就连皇室帝姬都沦为天子抵偿金钱的货物。】
　　呼……
　　水镜之中似乎有清风浮动，一张私自的绢帛缓缓飘出，其上血泪斑斑。而干涸的血迹之间，一行又一行字迹缓缓浮现——
　　［……以帝姬两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宫女一千五百人，女乐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艺二千人，每岁增银绢五百万疋两贡大金。］
　　［……原定犒军金一百万锭、银五百万锭、须于十日内输解无缺。如不敷数，以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锭，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锭，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锭，宗妇一人准银五百锭，族妇一人准银二百锭，贵戚女一人准银一百锭，任听帅府选择。］
　　【最终，分七次北上被卖给金人的女子高达上万人。妃嫔、王妾、公主、宗姬、御女、族妇、歌女、民女……均被明码标价，成了用来抵债的货物。】
　　【——这一刻，文明堕为野蛮，天子形同禽兽。向来自诩文明璀璨的大宋王朝、文采风流的大宋天子，竟与蛮夷无异！】
　　【只为苟活于世，便心安理得地出卖了一切。活下来的究竟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禽兽？这样的北宋，覆亡又有何可惜？】


第126章 雪乡二圣
　　水镜高悬,映照出一幕幕凄凉之景。
　　无数人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盛装打扮的女子宛如包装好的礼品，被送往金军的军营。
　　即便镜中并未放出她们的正面影像，唯有络绎不绝的车马与哀莫大于心死的啼哭。
　　马车驶入金营,她们的背影被融化在如血的夕阳之下，凝聚成一个时代的悲哀。
　　水镜之外,哭声大作,历朝历代、无数平行时空的女子都情不自禁落泪。她们为靖康年间这些可怜的女子而落泪，为乱世之中不幸的女子而落泪,也为自己而落泪。
　　“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男儿生来就能习文学武，封侯拜相，女子却只能困束闺阁,生儿育女……”易安居士李清照恨恨一摔笔，“男儿在朝堂挥斥方遒，一旦败了家国,却叫女子来抵偿,好没道理！”
　　“便是三岁小孩都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这江山败在谁手中,便叫他自个去抵债！”女帝武则天亦是横眉竖目，宋徽宗父子简直令她开了眼界,倘若她生在宋时，必要夺了他们的皇位,把这群窝囊废全部流放出去吃吃苦头，“赵家的男人若是挑不起皇帝的担子,便叫女儿来！”
　　“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修身养性许久的秦始皇嬴政破防了。
　　这大宋天子干出来的还是人事吗？灭六国、一天下的也算是见过不少亡国之君了，却从未见过如此毫无廉耻的君王。
　　北宋被灭的责任大部分在宋徽宗身上，只当了一年皇帝的宋钦宗背不了这个锅,可亡国归亡国，尊严不可丢，如今的宋钦宗岂止丢了尊严，就连做人的底线都丢了！
　　就连本该维持国家秩序的开封府，都变成了人口贩子，在大大方方张贴出来的榜文之中详细罗列皇室成员以及人口价目表。
　　“皇子一十三人，近支亲郡王七人，帝姬一十一人，皇孙十六人，皇孙女三十人，徽宗后妃五人、嫔三十一人、宠婢四十一人、婢女六十七人，钦宗后妃一人、嫔十人、婢女一十七人，另有皇子妃三十四人，亲王妃十八人，王女一十三人，驸马八人……”看见镜中贴出的皇室俘虏名单，以及被出卖的妃嫔公主的详细价格，宋太·祖赵匡胤怒极而笑，“不愧是开封府，当真是详尽至极，区区女子便换来金六十万七千七百锭、银两百五十八万三千一百锭，足可抵上一半欠款……好一笔划算的买卖，我大宋可真是赚大了！哈哈哈，赚大了……少赔了一半的钱啊！”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唯有这位大宋天子的笑声在回荡，这笑声中并无半分喜悦，反而充斥着深深的愤怒与痛恨，到最后，赵匡胤的声音已经称得上咆哮——
　　“如此昏君狗贼，何愁大宋不灭！”
　　皇帝猛然站起身，怒目圆瞪，咆哮声宛如惊雷。百官人人噤声，默默看皇帝发疯。
　　到最后，他们只听得赵匡胤惨笑一声，跌坐回龙椅，身体晃了几晃，整个人的精气神一瞬间萎靡了下来：“……仙人说的对，这江山覆亡不足惜……不足惜啊！”
　　这一刻，何止是赵匡胤，所有的北宋天子都神情惨然，身体不好的差点就被送走。
　　他们失魂落魄地盯着高悬于空的水镜，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来回回荡：
　　……我赵宋皇室，还能得几分民心？
　　……如今天下百姓，又有几人不怨？
　　罪魁祸首宋徽宗更是不堪，原本他正在享受美人服侍，却突然直面亡国的刺激和金人的残暴，当下就吓得半边身体都瘫了。
　　瘫在床上接受御医诊断的宋徽宗并没发现，收到消息赶来的皇后、妃嫔、帝姬，乃至服侍的宫女，向他投来的幽幽目光。
　　其中再也没有了往日对君父的崇拜或敬爱，只有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仿佛她们注视的并非天子，而是一具死尸。
　　——区区宫女都能差点杀死嘉靖皇帝，当整个后宫的女子达成了一致，看似至高无上的天子，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无声息离开了人世。
　　而现在，宋徽宗赵佶将很有可能提前数百年体验到“易溶于水”的大明皇帝的待遇。嘉靖皇帝未能达成的“成就”由他来实现！
　　这都是后话，而今水镜中盘点未完。一缕火苗突然燃起，粘贴在水镜表面的《开封府状》被徐徐点燃，化作飞灰般消散。紧接着，散开的烟雾中，哀乐响了起来。
　　呜……
　　镜头不断向上升高，最终来到高天俯瞰大地，下方是被染红的万里河山。
　　一道凄凉婉转的女声幽幽唱起，那是令宋人无比熟悉的南唐国主李煜之词——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伴随着这首无比凄凉的亡国之词，镜头不断向下移动，最终定格在一幕画面上——
　　金国元帅骑在神骏的高头大马上，马前是被迫跪倒的大宋天子赵桓，有人粗暴地上前扯下他的龙袍，而他只能屈辱地跪倒在地，接受金人的诏书，接受亡国的命运。
　　不远处，宋徽宗赵佶带着妻妾儿女出降，一群皇亲国戚在金人的威逼中面无人色，如花似玉的帝姬沦为侵略者的战利品。
　　残破的汴京在众人的视线中越来越远。
　　画面无声无息变化着，仿佛有人飞快拉动时间线，就像是一部影片被按了快进。
　　众人看见长长的车队向北而去，身份尊贵的帝王后妃坐上马车，其余人等按照地位依次降低待遇，而更多被俘虏的普通百姓就像是猪狗牛羊一般成群结队跟在后面。
　　在金兵的催逼中，他们跋涉而行。
　　临别前，无数人面向南方，泪洒衣襟。
　　此去不知几千里，故乡何时入梦来？
　　【昔年宋太·祖赵匡胤覆灭南唐之时可曾料到，由他一手创建的北宋最终竟毁在一个与南唐国主李煜一般文采风流的帝王手中？就连李煜所写下的亡国之词，都仿佛一语成谶，与宋徽宗的命运如此吻合。】
　　【——昔日太平天子，如今阶下之囚。前半生御极天下，后半生归为臣虏！】
　　“？？？”
　　李煜感觉自己好像被脏东西碰瓷了。
　　【靖康一年，金灭北宋，掳徽钦一帝北去，一并掳走的赵氏宗室、后宫妃嫔、贵卿、朝臣共三千余人，还有大量工匠，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汴京积蓄为之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