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从超人身上学到了些东西的。不仅是好的那些。
　　当拉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进茉西的办公室时，正好撞见茉西匆匆盖上笔记本的动作。
　　看起来我好像打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拉奥想。
　　早在还住在艾尔主宅时他就充分了解了茉西那张永远完美的商务微笑下有着多么充沛的感情波动，他发觉自己对茉西在办公时间开小差这件事毫不吃惊。
　　“早上好，茉西。”他的心情因为刚处理完棘手的工作而颇为愉快，“我有些重要的工作需要和你谈谈。”
　　茉西沉默地盯着他。
　　“……呃？”
　　拉奥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着装上有什么滑稽的错误，比如脸上留了一圈古怪的胡茬，脖子上的刮胡泡没清理干净，还在穿反了西装外套的同时踩了一双沙滩鞋——否则很难解释茉西脸上那个融合了震惊、怀疑和嘲讽的表情。
　　在他礼貌地道别并冲进洗漱间检查仪容之前，茉西开口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伤心。”
　　“……因为我不怎么伤心？”
　　“每一个人都很伤心。”茉西说，“我以为你会请假在家什么的，但你没有。而且你看起来不怎么伤心。一点点也没有。”
　　“我找不出有什么需要伤心的事情。”拉奥仔细搜寻了一大圈自己的记忆，“而且《黑客帝国》明天就要上映了，这是一件好事。”
　　茉西没说话，而是在自己的座位上调整了一个姿势，她的双眼始终牢牢地钉在拉奥的脸上，好像在揣测和评估什么似的。
　　坦然地，拉奥和她对视着。
　　他可还摸不着头脑呢，但出于对茉西的了解，他确定对方有重要的事情没说。
　　在他几乎可以说有些迷茫的耐心等待里，渐渐的，茉西的表情变了，从冷硬变得柔和，从残酷变得温暖……
　　“请坐。”她说，“你每天都会看新闻的，对吧？”
　　“你真的是要问这个问题吗？好吧……我看了。”拉奥回答。
　　“超人死了。”茉西轻声说，“我猜你也看到了这个。”
　　“我看到了。”拉奥镇定地说。
　　茉西微微笑了笑，很难说这个笑容里有什么情绪，它更像是一张照片。
　　开了重度滤镜还加了后期ps的那种。
　　“那你为什么不难过？哪怕只是礼貌性地哀悼一下？”
　　“那太可笑了。”拉奥说，“我们不会在一个人还活着的时候去哀悼他，那更像是一种诅咒。”
　　“你不相信那些新闻。你不相信超人死了。”茉西点了点头，她的眼眶红了，拉奥忽然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反光，“这可真是令人羡慕。”
　　“……噢拜托，别告诉我你相信那些胡说八道。”拉奥惊异地看着茉西，泪水从她的脸颊上滑下来，而她甚至没有去擦拭一下，“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很好。”茉西说，“我绝对能被划分到‘心情还不错’的那批人中去。”
　　拉奥开始觉得有些坐立不安，一方面是因为在他面前一直以性格活泼但成熟果断的形象出现的茉西表现得不同寻常，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茉西相信“超人死了”这个消息非常搞笑。
　　“你真的不用这样……我是说，别相信小报的话。”他硬着头皮安慰道，“他们为了销量什么都干得出来。为超人写悼词是媒体的新风向，连最力挺超人的《星球日报》都开始发表悲观的言辞了。”
　　“他是在现场直播里倒下的，整个世界都知道超人倒下了。”茉西说，“人人都能看出来神奇女侠的异常，而且在正义联盟成立的发布会上，她也亲口宣布了超人的死讯。”
　　“那个怪物是棘手的敌人，即使是超人也会受伤的。你们不能指望他在每一场战斗力都占据绝对的力量优势。至于神奇女侠的话，老天，难道你看不出来那是人们逼迫她说的？超人可能受伤太严重了，需要休息——而他显然不是自己受伤就能放下责任的人。”拉奥想了想，“也许神奇女侠采取了些不太友好的强制手段让超人无法脱身。她这么说是为了帮助超人摆脱舆论，总有些难以理喻的人不给英雄片刻喘息的时间。”
　　“……”茉西说，“你就是不相信超人会死，对不对？这种观念是不理智的。”
　　“我们真的要讨论对超级英雄的认识？”拉奥古怪地看了茉西一眼，“我以为你和卢瑟先生一样恨超人。”
　　“我对超人没有任何不轨之心。”
　　“好吧。”拉奥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会儿，“我当然知道死亡是所有生命的终结，我也知道超人不是不死之身，连宇宙都会死呢。我只是不能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是说，我们对这件事完全是一无所知，然后忽然之间，就因为超人受了伤，所有人都觉得他死了。这很奇怪。”
　　死亡不是特殊事件，可不管怎么说，一个你很熟悉的人突然传来死讯，每一个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不相信吧？总得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来证明他死了对吧？
　　而就拉奥所见的，超人就只是受了伤，他在击败怪物之后状态还算是不错，中途还短暂地离开了十几秒才回来，大概是见怪物倒下就急匆匆地去别的地方帮助他人了吧。这事儿在过去不是没发生过。
　　一丝怜悯从茉西的眼睛里一闪而过，像沙漠中的暴雨，气势磅礴，但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持续时间短暂到你几乎认识不到它真实存在。
　　然而它的痕迹是显著的，拉奥忽然发现茉西对他的态度有了轻微的不同，变得更亲昵和体贴了。
　　那通常是卡尔才能受到的待遇。
　　“明天《黑客帝国》上映，你从明天起开始放假，去好好放松一下吧。”茉西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就这么定了。”
　　拉奥无奈地接受了茉西的好意。
　　离开茉西办公室的时候他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没想到茉西小姐也会相信媒体的胡言乱语。
　　超人怎么可能死了？
　　不是说超人不会死，而是他不可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
　　更何况超人的朋友们表现得根本不像是超人出事了，所有人的生活步调都分毫不乱，神奇女侠有点失常，可鉴于超人受伤的时候她就在现场，这也不是很难理解。
　　如果说超级英雄的生活距离现在的他还太遥远，莱克斯．卢瑟的状态却是一目了然的完全正常。
　　在公众面前他表现出了情真意切又恰到好处的悲伤，在私底下他照样神出鬼没无心工作……拉奥实在难以相信“超人死了”。
　　毕竟那可是超人。
　　如果他死了，世界总得做出点什么反应，有点什么变化对吧？
　　他知道超人并不像多数人想象的那样认真和正经，超人其实是个还挺有小坏水的年轻人，现在所有人都觉得超人死了，等他突然又跳出来，恐怕会吓掉一大片人的下巴。
　　到时候，他只需要在一边和超人一起忍笑就好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月波涟漪、闪闪真是天下第一无敌扔了1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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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海棠扔了1个手榴弹！

　　第 347 章

　　拉奥早就走远了, 这是茉西猜的。
　　那扇门早就在他离开房间的时候被顺手带上, 但茉西只是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后, 对笔记本发出的各种提示声充耳不闻。
　　她应该是全世界距离真相最近的局外人。
　　或许她也是唯一一个对整件事都了如指掌的局外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之间就对“局外人”的定义感到迷茫和陌生起来, 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局外人。
　　天知道在此之前她是有多么根深蒂固地认为老板和超人之间的事情是任何人都不能融入和插手的啊, 他们总是给她这样一种感觉，像是他们原本就不期待有人在他们的对峙中占据哪怕最微小的位置, 于是她就顺着他们的心情退后，却没有意识到这并不是她“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能回避的东西。
　　她想起老板冰冷的表情和偶尔的自言自语，或是看着身边某一处空地无端愤怒或是微笑的样子, 又想起超人平静的唇角和了然的眼睛。
　　然后忽然地, 她想起了卡尔。
　　曾经她以为唯一一个在老板心中能与超人相媲美的人，永远会在她被老板忽视的时候投来甜蜜而略带歉意的笑容。
　　但现在超人死去了, 卡尔也失踪于人前，她曾经有过的猜测以最恐怖和最绝望的方式真相大白……她宁愿自己对此毫不知情。
　　这样她就能像每一个相信超人没有死去的人一样，等待一个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哥谭市的夜晚来得比莱克斯想象得更早。
　　他和布鲁斯其实没有交谈上太久，毕竟只要和对方共处一个空间就已经时候在折磨彼此了。
　　用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后，莱克斯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布鲁斯言不由衷的挽留中离开了韦恩庄园。
　　“……为什么不让茉西送你呢？”超人坐在莱克斯的身边, 惬意地将头靠在莱克斯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喜欢她。”
　　“你谁都喜欢。”莱克斯说。
　　“噢, ”超人兴致勃勃地说, “不担心司机觉得你脑子有问题了？”
　　事实是莱克斯从未担心过这种事情——他维护着体面的对外形象，然而并不觉得对一两个司机、下属或者合作对象什么的暴露一部分真实性格有任何问题，之前一直都不理会超人, 只是不想理会他而已。
　　“我希望你能在接下来的路上保持安静。”莱克斯说。
　　“那不是你真正的想法，因为我还在这里。”超人回答。
　　该死。他是对的。莱克斯在心中诅咒对方，却在与此同时也无比清楚地知道诅咒对方就是诅咒自己。
　　而他是如此渴望见到超人，这渴望令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僵硬地目视前方。
　　时间沉默地流逝着，司机停下车，为莱克斯拉开车门，自始至终他都恭敬地垂着头，不对莱克斯的异常和怪异举止做任何评价。
　　“住在哥谭？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个行为。”在莱克斯的臆想中，超人依然像没骨头一样靠着他，“你是想见见这座城市的黑暗骑士？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你没有自己来见他，他可能还会找你；但你来了，那么他就不一定会赴这场约会了。”
　　“这不是‘约会’。”
　　“随便你怎么说，love。”超人回答，“是与不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莱克斯紧紧地捏住了手指。
　　他盯着电梯门，而超人背靠着那扇门，双手抱胸，歪着头凝视他的眼睛。电梯还在上行，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焦躁地飘到那块显示楼层的液晶屏幕上去，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转移视线都不可能躲开超人。
　　超人就在他的目光里，或者说超人就在他的脑子里……终于，在事情进行到最糟糕和最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莱克斯终于意识到他犯了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
　　他可以杀死超人，这没问题。
　　但杀死超人只会令他陷入更糟的处境，因为显然他不可能也不会杀死自己，而如果他不杀死自己，杀死超人又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记忆里，超人死而复生。
　　“不，这不是一回事，love。”然而十分温柔的，超人轻声否认了莱克斯的想法。
　　“我是说过我爱你，这一点永远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