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观棋不语
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这反而让他有种自己像是某种珍稀动物的荒诞感。
“我叫你们跑你们偏不跑,现在事情结束了,倒一个个来这里赶趟儿。”吴邪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无奈。他的计划本意没那么复杂,就是在他出事后通知各位亲朋好友跑路而已。就连卯子的演说,都是以防他们来不及撤退,吴邪让他练好用来拖时间的。
他预计到张海客会来,也做了防范,万一张海客杀入地下皇陵,便最大程度地保全大家的性命。只不过他以为的方式,是所有人撤出这个非法领域,警察来抓现行犯——在这个剧本里,他的生死是毫无关系的,即使他死了,也能保证其他人的安全。
但实际上,执行者们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们越是往地下皇陵赶,越是诱使张海客非攻入地下皇陵不可。这是专为张海客设计的心理陷阱,为的是将他活捉,从他身上逼问吴邪的下落。可是从张海客把真正的吴邪押出来开始,整个剧本便失控了,在这种情况还能逆风翻盘,吴邪真觉得可以烧上一辈子的高香。
“这不是挺好的吗,人也平安无事了,有什么好抱怨的。”方晴的心情很不错,她带着卯子来看吴邪,给他削苹果,切成好看的小兔子形状,知道他还不能进食,又叫卯子一个个吃掉。
吴邪心想一点都不好,这看起来像是故意的耀武扬威。这并不是指她切苹果故意馋吴邪,而是指对隔壁床的张海客的心理施压。
想到把张海客安排在隔壁床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吴邪真是后悔死了,后悔得想把提出这个想法的自己崩掉。
张海客倒是没管他们,一直在闭目养神。他一只手被子弹打断,另一只手也撞脱臼了,连带好几处脊椎错位,但偏也没有死。可是他这边的人气比起吴邪就差远了,病床边的床头柜冷冷清清,只有一盒张隆兄带来的港式烧味。吴邪不禁琢磨熊背这哥们怎么想的,怎么看都不像张海客好这玩意。
这种斗气真他娘的幼稚。之后又换了两拨人来访,到了快中午时分,吴邪便觉得很受不了了,他干脆按铃叫来护士,说把水果全送给医生和护士们当下午茶。
“这算是变相受贿,我们不能干这种的。”护士掩着嘴笑,可能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要求,反而柔声劝吴邪多休息。
这个病房是小 玲珑特地做了手脚布置的专属房间,平时无事护士也不会来打扰,说了会话后护士便出去了。等护士关上门后一会,张海客反而开口说话。
“你到底有什么花样,快点耍完。别整些有的没的。”
吴邪舒了一口气,心里反而踏实了些。他道,“我还以为这辈子你都不想理我了。”
“不理你,又能怎样。”张海客的语调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这里进进出出都是你的人,我又不可能飞出你的掌心。”
“也不能这么说,我又不能留你一辈子。等你好了,还是要从这里离开的。”吴邪继续道,“之前我根本没机会跟你单独沟通,也只能趁这会儿说几句了。”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讲的。”
“不是说我欠你一个交代吗?虽然那句话是别人替我讲的,但确实是我的真心话。只是要交代的内容,并不是后来卯子说的那些。”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吴邪深呼吸了一口气,才道,“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次我有亲友折在你手里,我可能会没法面对你,就像你恨我那样,我也无法摆脱憎恨你的情绪。所以一直到我听说小玲珑和丁香也得救了,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我听说爆破是你喊停的,在整个过程中,你都不建议杀人。虽然有一些人对我们出手,但并非你的本意。”
“那是因为我想省点弹药,并不代表什么。”张海客冷冷道。
“不,”吴邪笑着否认,“这代表你很有种,你的仇恨是冲我而来的,和其他人无关。”
张海客以沉默回应这句话。吴邪又继续道,“所以,我更加坚定了一个想法,我想就我们之间的仇怨做个了结。”
“怎么了结,都这样了你还想跟我决斗吗?”
“我会告诉你,当年在张家古楼里都发生了什么。”
张海客睁开了眼睛,这是他第一次对吴邪说的话起了反应。
吴邪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思索了一会继续道,“我有想过,是不是还是别告诉你为好。人们都说真相是残酷的,我这个当事人也不太愿意回忆这件事,特别是面对你,讲出来就像是为了洗脱罪名。但我依然觉得,每个人都有了解真相的权利,你也不例外。”
“所以我想通了,还是说清楚好。只不过这件事,实在做得有点迟了。”吴邪稍微坐了起来,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准备好要讲很久,“反正你和我都下不了床,你逃避不了,我也逃避不了,你就听我叨下去吧。”
接着,吴邪便将当年张家古楼的事故经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海客。
张海客一直沉默,中途没有任何插话。说到最后,吴邪都不太确定张海客的反应了。
到他说完后,张海客才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便不恨你了吗?”
吴邪一愣,笑着摇了摇头,“不,这取决于你。反正我是终于说了,感觉舒坦多了。可能这么做,只是为了自我解脱吧。”
张海客沉默了很久,又接着道,“假如说,我好了后还找你报仇,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会反抗。”吴邪几乎是不假思索。
“那现在你杀了我比较干脆。”
“怎么说呢……”吴邪躺回床上,给了一个特别平实的回答,“杀人是犯法的啊。”
张海客没有继续说下去,没多久后,他听到吴邪轻微的鼾声,这家伙居然睡着了。
他闭了闭眼睛,吴邪说的话他不怀疑,但感觉特别麻木。就像是听别人的故事,与他自己无关。
长久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以仇恨的方式生存,今后该怎么做,他还没有去想。这漫长而无望的生命,对他来说才是更大的煎熬。
反正之后也没事可干。张海客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他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回味和消化这悠长的仇恨。
终幕-后日谈2
【时间】10月7日 下午15点
【地点】北京南锣鼓巷 XX咖啡馆
解语花在南锣鼓巷的咖啡店里招待一位他不太熟悉的客人。他是这里的常客,像这种和生意无关的会面,他更乐意在这里进行。
不过,咖啡店的老板娘就不太高兴,因为平时解语花都是一个人来的,有时也有别的客人一起,但都是男生,是哥们。可是今天他带了个姑娘来,老板娘擦着咖啡杯,感到内心发出了心碎的声音。
然而坐在解语花对面的姑娘,也是一副气呼呼的表情,她拍了拍面前的那几盒钓钟烧,没好气地道,“这就想打发我,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她用手指卷着自己自然卷的长发,显然很是焦虑。喝了口咖啡后她继续道,“如果不让我见到关根,我是不会死心的。”
“为什么呢,蓝庭小姐?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解语花扶着额头,也端起了咖啡杯,他瞄了一眼钓钟烧盒子下压着的稿纸,“新书的手稿是完整的,关根履行了他的承诺,把书稿交完了。我觉得你该高兴才对。”
“如果你说我看到这都能高兴起来的话,那我无话可说。”蓝庭从稿纸中抽出最底层的一张,扬了扬纸张,用手指指着页头的“封笔声明”那几个大字,“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封笔?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这很奇怪吗?”解语花不在意地笑笑,“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他不也说倦了想退。”
“你想说05年那次。对,那次本小姐口水都说干了,死活劝他不要弃文。他有听吗?没有。”蓝庭干了一大杯咖啡,继续说道,“我承认,那次不是我劝住的,是他自己忽然想通了。虽然搞得非常麻烦,通讯信息全换,笔名也要更换,还有自建公众号,我都认了。我花了多大力气去说服出版社的领导,扛着多大的压力?结果十年了,又给我玩同一招,他可以成熟点吗?人生有多少个十年?老娘也是有青春的。而且十年前十年后,都是为了他那个狗屁朋友——”
蓝庭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放下杯子的力度让桌子都震出好大一响。柜台的老板娘刻意地咳嗽了两声,蓝庭吓了一跳,捂着脸也不做声。解语花叹了一口气,将抽纸盒往她面前挪了挪,“我懂。”
蓝庭半掩着面,别别扭扭地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心想这年头这么体贴的男士不多了,跟那个混蛋关根还真不一样。她在关根身上确实花了很多心思,深信挖了个小说界的好苗子,将事业的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要她就那么放弃了,蓝庭实在是不甘心。
解语 花其实知道她说的这件事的底细。十年前弃文的“吴邪”,与后来主动联系蓝庭的“关根”,其实是两个个体——这件事的巧妙之处在于:“关根”就是“齐羽”,也就是穿越后的吴邪。
本来,吴邪一直有记录笔记的习惯,他在博客发自己的历险经历,日积月累下,居然成了网上颇有名气的写手。可是在十年前,吴邪就不再写了,博客变成闲置状态。
“关根”的接手是后来的事情,他私下联系了蓝庭,表明了要换一副全新面目重开连载的态度。喜出望外的蓝庭并没发现其中的破绽,至于吴邪,解语花过去与他闲聊过这个话题,结果吴邪以为是出版社找枪手接替,根本无意追究,这件事居然就这么混了过去。
隔了一会,等蓝庭平息过来了,小花才道,“你还有什么不平事,都一并说了吧,我替你转达。”
“我知道,他无非就是为了那个朋友,每次都是。”蓝庭舒了一口气,说话的语气都有点认命,“十年前他告诉我说,他朋友在长白山丢了,所以不想写了,那次好歹掰回来了。我一直都以为他在书里写的十年之约也是编着玩玩的,没想到十年后他来真的,说他朋友要回来了,自己在公众号丢了一封‘致读者的信’,屁颠屁颠地就上山去。”
“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对劲。他并不是找理由拖更,因为期间他非常规律地给我发更新,比打卡还准时。更古怪的是,他特地交代,如果突然断更不联系我了,可以给谁谁谁、跟谁谁谁、还有谁谁谁打电话。这算是什么举动,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要不是看在你是那联络人名单里的,我懒得来这一趟。”
蓝庭的表情还是气鼓鼓的。解语花笑笑不作答,此事不好解释。吴邪定期联系发更新,是保证自己不失联,同时防止别人冒充操作,要求断更后她去联系指定人员是熔断机制,利用局外人的蓝庭做中转站,通知亲友第一时间启动紧急避难信号。
这些事情蓝庭不会明白,也最好不要明白。但是这姑娘看起来不是那种会善罢甘休的类型,他有点同情吴邪作为作家身份的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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