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干部
不像是分离十几年的恍然重逢,而是一前一后地从家出门、刚好在街上碰到的那种轻描淡写。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又添加了一点修饰,应该是充满了梦幻和不真切感的重逢,仿佛夏夜在河畔找了很久的萤火虫、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相信这条河畔附近没有萤火虫,在垂头丧气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点莹莹地绿光从自己眼前慢悠悠地路过一样。
那一刻,说不清是惊是喜,是找了很久的辛苦还是终于见到的开心,只是大脑会像是缺氧了一样轻飘飘的吧。
无人扶持、也没有停好的机车晃了晃,它的临时主人就站在很近的地方,但却没有手和力气扶它,于是机车侧翻在地。
机车侧翻的声音像是瀑布的巨大轰鸣,哪怕经过一层海水的过滤也能够惊醒在海底溺亡的人,十字路口的红路灯转换,犹豫的车辆继续行驶,该向南方驶去的仍然向南方驶去,该向北方归途的仍然向北方归途,只有不紧不慢跳动着数字的红路灯指示和在十字路口两端相对无言的三个人还留在原地。
白泽稚子晃动了几下,向前走。
他应该是向前走,但看起来像是站了太久,身体和神经已经完全麻木了,所以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连行走都像是身体不稳地向前倒去。
北川星极没有动,只是收敛了一下眼神,尽量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
再这样下去,感觉会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但是这是私人的事情,织田作之助不知道该不该插/手,这种时候,无论是插/手还是旁观,感觉都糟糕透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北川星极用余光扫了织田作之助一眼,在白泽稚子走过路口之前就转身,淡淡道:“走吧,织田先生。”
那种静静在这片空气上空纠缠、无论是过往的车辆还是人群都打不破的默契氛围,像是异能力的特异点一样的东西破碎开来。
仿佛有非常非常明显地破碎声响起。
北川星极把手插在兜里,淡淡道:“我们这一组的目标是组合,和港口Mafia的人没必要多说。”
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能够和江户川乱步相处很久、一起出过任务,在警方内部有着很大声望的北川星极真的不知道港口Mafia大名鼎鼎的干部叫什么名字吗?
在警方,北川星极有着‘横滨犯罪克制机’的代号,这个代号或许夸大了,但也足以表明北川星极在横滨行走的时候,遇到过多少犯罪现场、制止过多少正在进行中的违法行为,那么,有着这样代号的他,会没有关注过横滨最大的Mafia组织吗?更何况,这个组织还是他的仇人。
一定关注过。
那么,哪怕是在几乎所有人都隐瞒的情况下,北川星极也会知道白泽稚子的存在。
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实在是太有名气了,白泽稚子的‘主观治愈系’那种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异能力同样很有名气,有很多具有指向性的信息都在里世界内流传,只要北川星极稍微关注一点,就会知道这个人是白泽稚子。
而且,北川星极有很长一段时间接触罪犯,他和江户川乱步最后被迫让警方建立了特殊找人通道,那些罪犯总有曾经见过白泽稚子的,在看到几乎和白泽稚子长的一模一样、只有发色和眸色不一样的北川星极的时候,真的不会脱口而出什么吗?
那么,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甚至早在织田作之助加入武装侦探社之前,北川星极就知道了白泽稚子还活着的事情。
织田作之助知道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把他和北川星极组成搭档的原因了,他顿了顿,道:“……北川。”
北川星极抬头看了一眼没有夕阳的天空,三秒后侧首看他,冷淡问:“有什么事吗,织田先生。”
情绪克制得太过了,真的是机械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了,所以北川星乏力地眨了眨眼睛,再次开口道:“我们还有任务。”
但是,织田作之助下意识道:“任务本来就是被动,等敌人找到我们吧。”
话刚说出口,织田作之助就想收回,本来北川星极就站在薄薄的浮冰上,没必要砸下去一块石头,让大块的冰块碎开,这样虽然使冰海里快窒息的鱼跳上来呼吸一口救命的空气,但同样给了站在冰上的人一击致命打击。
还好织田作之助的异能力只对自己真实受到的致命伤害有所感应,对眼神攻击什么的没反应,也还好眼神攻击杀不死人,不然织田作之助真的只能老老实实地被泛着波光粼粼的眼神刀杀死。
白泽稚子不太稳重地走过十字路口,又追上了北川星极一个转身的距离,在北川星极停下的时候赶了上来,抬手抓住北川星极的袖子,轻松地把他的手拉出来一点,于是又得寸进尺地抓住自己转身就走的哥哥的手腕。
如果不是肩膀处有骨刺扣住黑色的外套,外套应该已经不稳地滑落了,还好有骨刺。
北川星极:……
他没有挣扎,但蜷缩了一下指尖,克制住手部的细微动作。
在波光粼粼中跳跃挣扎、就是不愿意溺死在水里的白猫道:“哥哥……”
还是这么的不成熟,还是这么的狼狈,十几年前,北川星极死的时候,白泽稚子会精神崩溃,以至于根本不能控制新增的关于精神方面的异能力,所以等他从异能力的失控中平静下来时,北川星极带着自己的一半的力量复活,狼狈地在破旧神社的水里扑腾。
十几年后的现在,如果北川星极当场死在他面前,他依旧会精神崩溃,仿佛这些年自己独自适应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的生活不曾存在。
白泽稚子永远有精神支柱,无论是北川星极还是森鸥外都是他的精神支柱,哪怕被精神支柱算计受伤甚至死亡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怨言,只要精神支柱没有抛弃他。
可是这样过于依赖精神支柱,根本就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无论是最开始在实验室里的互相厌恶、之后的相依为命还是生离死别,白泽稚子都没有认真的去思考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没有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活着的意义,学不会如何去当人类。
北川星极移开视线,让自己和织田作之助或路上好奇看过来的路人对视,地面像是浮冰的话,织田作之助就是隔壁对企鹅虎视眈眈的海豹们推过来的砸冰石块,也太过分了,幼企鹅刚刚睁开眼睛、就把浮冰砸碎,让它和从海里跃出的虎鲸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他冷淡的像是对以往任何一个罪犯说话,但克制的又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平铺直叙地像是在念文字:“稚子,你该长大了。”
的确是在念第一时间浮现的那行文字,但把里面的情绪弱化到接近于无的程度。
第五十五章
树木的内部一旦被火点燃, 就会一直燃烧、越来越热烈地燃烧,直到最后再也无法支撑自己,无力地倒下。
但在倒下之前的这几天, 它的火焰会汹涌澎湃开来,只有你低头凝视树芯的时候, 才能切身感受到那种让人心情复杂的生命之火究竟有多惨烈。
火树银花很美, 可是燃烧的树木只有劈里啪啦的痛苦。
织田作之助能够听到白泽稚子燃烧时的声音,还有因为过于浓烈的火焰、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的那种感觉。
没有人可以完全理解另一个人, 织田作之助也是如此, 他知道的一些关于白泽稚子和北川星极的往事只能帮助他理解一些现在的情况。
这也是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达成共识, 把他和北川星极组成搭档的原因,真是够狡猾的呀。
白泽稚子抬头,努力去追逐北川星极的视线, 他道:“我很想你,哥哥。”
不只是智力派很狡猾,武力派也非常狡猾。
织田作之助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什么都不问、在意识到北川星极态度的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第一次实战便把从森鸥外那里旁观到的说话技巧运用得非常得当。
不愧是森鸥外的弟子。
北川星极后退半步, 把过于近的距离拉远, 然后侧首、把视线移开,淡淡道:“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