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之苍雪龙城
各国之间除了战事来往也不少,谋臣武将能够奔波各国寻求重用,工匠为什么不可以?
“仆虽为间,然渠成亦秦之利,为韩延数岁之命,为秦建万世之功,王上此时停了工事,岂不损失良多?”脸上的褶子颤了颤,郑国沉声说出一番话。
水渠还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若是停在这儿,不光秦国蒙受巨大的损失,他自己也会死不瞑目。
十年来全将心思放在了这里,最终怎能一事无成?
“寡人何时要停建水渠?”居高临下看着这人,嬴政淡然开口,“与秦国有利是真,耗费秦国国力也是真,两边都不得罪,你那么‘实诚’,韩王知道吗?”
实诚到连装样子都不会,硬是尽心尽力带着他们秦人引泾灌溉,做间谍做到这个份儿上,这郑国的心思也与旁人颇为不同。
看这人的模样,平日里估计也是和壮丁们同时劳作,看得出是非常尽心了。
被秦王的话说的一愣,郑国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的确可以在图纸上做手脚,以他的本事旁人看不出来,建成之后才会发现问题,但是身为一个工匠,耗时十年来造出来一个没有用处的水渠,他的良心要被谴责一辈子。
秦国无法出兵,其他几国依旧会出兵,战事不会停止,何必再搭上关中这无数百姓?
李斯和赵高安安静静站在门口处,伏在地上的韩国使臣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但是秦王不开口他依旧不敢起来。
好在和郑国说了几句之后,嬴政终于大度的让人起来了。
颤颤巍巍拍了拍站在身上的泥土,使臣看着旁边可能会没有事情的郑国,再看看神色莫名的秦王,只觉得今天可能要完。
“寡人不要你的命,回韩国后告诉你们的王,来而不往非礼也,秦国的大军不日出发,让他做好准备。”
声音低沉说了一句,嬴政挥了挥手,让赵高将人绑了连着驿馆里的韩人一起送回韩国,至于郑国,他就留下来了。
胆战心惊看着他们家王上,李斯错愕的听着命令,手指抖了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王上将郑国留了下来,那逐客令......是不是不用担心了?
“李斯。”看着因为过度惊讶将心里想的都变现在脸上的李斯,嬴政眸中闪过一抹冷光,“寡人有一事要你去做。”
收拾了心情恭敬垂头,李斯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王上吩咐。”
“逐客一事,由你负责。”仿佛只是端茶倒水一般平常的语气,嬴政率先走在前面,“随寡人过来。”
猛的睁大双眼的李斯险些将袖子扯破,逐客一事由他负责,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忘了,若是真的和他一早说的那样下达逐客令,最先被驱逐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李斯。
然而,看着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的秦王,李斯眸色一沉还是跟了上去,不管王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待会儿就知道了。
他所认定的王,不会让他失望。
回到殿中将之前写好的令书拿出来,嬴政将之交给李斯,示意这人先将东西看完再说其他。
几百年来,山东六国入秦者数不胜数,几代洛阳敞开国门欢迎各国人才,祖籍在山东的秦人数不胜数。
蒙骜老将军是齐人,但是为秦国征战了一辈子,其子孙也在秦国为将,与秦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只秦王身边便如此,军中朝中只能更多,这还是前几辈迁到秦国的,再算上李斯这般近些年入秦的人,只怕秦国有近一半的人都要被圈在他国人里面。
这要是真的开始逐,只怕秦国就要空了啊!
心里一凉将竹简接过来,李斯压下心中的不安,觉得他们王上不可能作出这样的事情。
趁李斯注意力都在令书上面,嬴政踱了两步,将李斯之前呈上来的竹简仔细看了一遍。
韩国能派人过来,其他几国自然也可以,偌大一个秦国,藏着的他国细作不知几何,该彻底肃清一次了。
军中暂且不管,他秦国的将领们御下的本事还是有的,关键是咸阳城里的朝臣。
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这也不是他认识的李斯了。
将竹简上的东西看完,嬴政长出了一口气,唇角笑意更深了些。
“事情繁多,所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直接找赵高。”将手中东西放下然后又加了一句,嬴政看着神色逐渐恢复正常的李斯,“只要对秦国有利,寡人不会被私心牵制,你大可放心。”
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了回去,李斯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举手投足又恢复了以往的名士风度,“王上心胸阔达,斯望尘莫及。”
就是......能不去和赵高打交道吗?
想着赵高笑眯眯的样子,李斯嘴角抽了抽,他自认为对人心把握的可以,但是比起那年轻的小子,好像还有些不够。
到底是师承不同,他虽然出身平庸,但后来也是是从荀子,出师之后到了秦国,虽然拜到了文信侯门下,接触的也还是朝政之事。
而赵高,说不准那些手段在哪儿学的,一身本事出人意料,各种隐私的手段也不顾忌人,着实让人不敢轻慢。
让赵高在一旁协助,王上以为他们俩平日那点头之交就是关系好吗?
叹了一口气,李斯只能无奈坐下,差不多已经猜到以后天天勾心斗角的日子了。
赵高啊......实在是个祸害......
“所以,以你之见,尉缭前些日子献上计策,如何?”转身走到书案旁坐下,嬴政看着李斯漫不经心的问道。
尉缭是李斯推荐上来的,他或许不太了解,但是这人必定是知道的。
这人他想用,但是怎么用还是是好好思量一番。
尉缭这人,着实不好用。
——秦王为人,蜂准、长目、挚鸟膺、豺声,少恩而虎狼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诚使秦王得志于天下,天下皆为虏矣,不可与久游。
在咸阳敢说出这种话的没有几个,兵书他看过了,若不是这人真的有才,他也不会再多问这一句。
若是阿执知道那人说出那么一番评价,便是兵书再难得估计也不会去碰。
不拿着刀盾打过去就万幸了。
想起刚才离开的人,嬴政摇头无声笑了笑,“心里怎么想的,直接说便是。”
李斯顿了一下,只是点头落下两个字, “可用。”
人是他游说带来秦国的,若是不能用,他也不会让人来到秦国,但正因为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才不能和让人一样将尉缭捧的太高。
知道李斯会这么回答,嬴政敲了敲桌面,“但是据寡人所知,尉缭此人对留在秦国可不怎么乐意。”
想起之前和尉缭交谈时那人透露出来的意思,李斯的脸色僵了一下,“尉缭兄大智,时有玄奥之语出口,王上勿怪。”
“若是他以后要离开,如何是好?”随意将手边的竹简扔到一边,嬴政转眼看过去,唇角虽然有着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终于意识到逐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现在才是重头戏的李斯打起了精神,“若王上肯用,斯自有办法让尉缭兄长留秦国。”
没有去问到底是什么办法,嬴政点了点头指了指竹简,“如此甚好,顺便,将先祖功绩都写了出来,甚好。”
再一次感受到他们家王上一本正经讽刺人的本事,李斯俯身行了一礼,“一时情急,王上见谅。”
将先祖的功绩写了出来是为了让王上不要将人都赶走,情急之下就冲动了些,但真的没有指责王上的意思。
真的......没有......
略显尴尬的看着似乎还要将竹简再看许多遍的王上,李斯不失礼貌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已经僵在了那里。
挥挥手示意人可以离开了,看上去什么也不计较的秦王起身一同到了门口,然后让人将蒙恬叫来。
李斯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快步离开准备去找尉缭。
只要尉缭兄那儿没有问题,接下来就能放开手脚办这些事情了。
至于韩国,只能说自作自受。
忽然想起了什么,李斯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转身又走了回去。
师兄弟一场,总不能看着他一直做无用功。
看李斯去而复返,嬴政挑了挑眉,低声又对赵高说了些什么,然后让人将殿中收拾干净,自己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还有事情?”
两手相叠深深行了一礼,李斯面容沉肃,张了张口还是开口问道,“王上可是要准备发兵攻韩?”
“为何不发兵?”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下,嬴政抬眼看着深远的天空,“韩国无人,如今我秦国兵多将广,拿下韩国不过须臾之间。”
当然知道如今的秦国有多强大,李斯微微抬头,“王上可知韩非?”
“《孤愤》、《五蠹》之书,寡人已经看过,韩非此人大才,可惜不在我秦国。”对于韩非此人,嬴政的确很想将人招揽过来。
自商君变法以来,秦国几代君主皆重视法度,他也一样,治国唯有法制,韩非的想法甚合他意。
“师兄文章出众,斯望尘莫及。”诚心叹了一句,李斯抬眼看着他们家王上,“若师兄来秦,王上可能网开一面,让他居于朝堂?”
师兄虽和他一同求学,但却博采众长,能将商鞅的法、申不害的术和慎到的势融会贯通,兼而将其归本于黄老之说,若不是天生残缺言语有碍,七国之中便再找不出这等人才。
老师认为人性本恶,师兄认为人的本性是“恶劳而好逸”,所以要以法来约束民众,施刑于民,才可“禁奸于未萌”。
以他的看法,施刑法恰恰是爱民的表现。
但同时也要减轻百姓的的徭役和赋税的,严重的徭役和赋税只会让臣下强大起来而不利于君王统治,一切都要有个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