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羡】千疼百宠
魏无羡瞬间心里凉了半截。
他转头看了眼江厌离,虽像是还在顾虑着什么,却也片刻都不能等了,便恶狠狠地警告金子轩:“你要是敢动我师姐,就等死吧!”
金子轩皱起了眉头,却也无心反驳他。
待魏无羡火急火燎地翻身上马冲出了根据地的军营门,惊得门口的守卫连连往两旁躲开冲撞,嘈杂的声响混着马蹄声,魏无羡连声喝着“让开”,顷刻间便已经消失在了纷飞的黄土烟气中。金子轩抬眼看向了魏无羡的帐篷门,那抹淡紫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攥住信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31
【“虽不是急事,但姑苏那边人手略有短缺,琅邪这段时间战事也已经稳定了些,泽芜君便准备召含光君回去。”】
【“……方才见含光君出了营,应是准备即刻启程了。”】
魏无羡挥着马鞭的手几乎快要将其上的纹路嵌入了掌心。
姑苏离这里距离虽是不远,但蓝忘机可以御剑,而自己没有灵力去御剑,一来二去就落下了一段距离,且出琅邪需要经过罗刹海,魏无羡只能从水路走,怕是稍微晚个一分一刻,都赶不及。
魏无羡两眼充血,大脑介乎于昏沉与清醒之间,脑内仿佛有一团火在灼伤,心口却冰得厉害。
此次来琅邪,蓝忘机本不是安排人员里的,却主动请缨陪江家前来支援,稍微细想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不是不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好,却因为他对自己太好了,反而更加瑟缩退却。
说什么在意蓝忘机过去的那个旧爱,其实不过是刻意在心里下了一道锁,因为畏惧无法完整地回应对方的好,而将自己限得死死的,好止住自己无法抑制的欢喜与雀跃。
世人都道他最为高傲,眼高于顶不将他人看在眼里,各种曲直自然不可对外人道。但即使没有解释,蓝湛他却始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从没有对自己失望过,也没有觉得自己变过。
——战乱时人命多贱,下次也不知是何时能见,若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那就去说吧,不要等到来不及了,才让他知道,你有多喜欢他。”】
烟尘随着疾驰的风掠过脸侧,刮得人脸侧生疼,方才打架蹭到的细小伤口好像都要裂开了。但魏无羡却宛如没有痛觉一般,唇瓣紧抿,拧住的眉心上覆着一层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将滚烫的气息从脏腑间挤出,灼得唇瓣都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一定要来得及。
一定——
他还有话没有对蓝湛说。
“让一让,借过!”魏无羡翻身跳下了马,从拥挤的人潮中钻过。大抵是正处于花朝节期间,琅邪的当地人都挤在了街上,参拜花神逛灯会乐此不疲,此刻天还未暗,但空中满是阴沉沉的云,像是很快就要下雨了。
花是最不经潮的,枝头上的浅黄杏花被越来越大的风吹得扑簌簌落了人一头一身,满街的小摊铺子都在匆匆忙忙地赶在下雨前做完最后一波生意,收摊走人。
码头在琅邪的城门那头,魏无羡急得快要将下唇咬出血来,可惜半点没有用,眼前眼见着越来越挤,他只能费劲地拨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身旁被挤开的人连声斥道:“挤什么挤没长眼睛吗?!”
魏无羡连声抱歉,额间的汗顺着下颚往下滴,衣衫汗湿地沾在身上,衬着阴湿的天气,更是显得难受异常。
但他却也无暇顾及,心里忐忑不安,视线在人群中粗略地查看着,心底有个声音暗暗希望蓝忘机还没有到码头,最好买点什么东西拖住了步伐。
总之一定要等到他来!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直到到了码头,也并未从满街花香中嗅到那丝熟悉的檀香味,也并未从明艳的色泽中翻找出那一抹雅致的白色。
“老人家!还有船出海吗?!”魏无羡看着匆忙收船帷的船工,急声道:“多少钱都行!”
老年船工抬头见一明俊公子哥形色匆匆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道怕不是哪家的富贵少爷和家里闹了矛盾想要出海,手下动作也未停,“明日再来吧,我们都要撤船了。”
魏无羡从钱袋里掏钱,“多少钱都行!随便什么船!”
船工掀起眼无奈道:“天眼见着要下雨了,不作美也没用,罗刹海到时候起了风暴,谁也不敢借你船的。琅邪再过一会儿就要封港了,公子放过我们吧,万一出了人命我们可担不起。”
昏暗的天色仿佛在尽头处和海连成了一整片,潮湿的水汽铺天盖地地遮蔽了原先还有些光的码头,映得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晦暗。
魏无羡攥着陈情,骨节嘎吱作响,僵硬地站在了码头。
收工了的吆喝声像是串成了密集的鼓,在码头喧嚣地响着,从这头连到了集市的那头,伴随着船帷被风吹得呼啦呼噜作响的声音,听得人心像是落在了沸腾的锅里。
“啪。”
雨滴轻轻落下来的声响落至耳鼓处时,却又静得吓人。
连绵的细雨如同银白的丝,逐渐汇聚成串,将砖色的地面点上了几丝沉沉的暗色。
须臾,魏无羡紧绷的肩膀缓缓地松了下来,下垂的指尖苍白无力。
黑色的下摆微动,鞋尖沾上了水珠,踏着堆聚的水滩,转身离开了。
下雨了。
32
“这讨厌的雨!”住在城东的陈家小妹狠狠地抹了把泪,手里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
不过才十二、三岁,今日一早就被阿娘从被窝里弄醒,迷蒙着睡眼提着满满两篮子的玉兰花串和花瓣手链在街头叫卖。可惜入了花朝节的时节,家家都有花,她又没钱摆桌子,只能用粗麻布随便一摊,坐在刻着小猫小狗的街边石槛上眼巴巴地瞅着路过的行人。
她又不是会做生意的性子,一对上人就羞怯得很,被人问价也只是磕磕巴巴地答,一整日下来没卖出去几串,想想回家要被阿娘骂了,更是哭得忍不住。
家里本身就要穷得揭不开锅,若是连这些花串都沾了水,明日想卖都难。思及此处,大眼睛里憋着两泪,却还是忍着委屈又难过的感觉,匆忙地用衣服擦着被雨沾湿的花串,将东西塞入篮里收好,却还是越擦越脏,越擦越潮。
“哗——”风霎时吹了起来,将玉兰花串吹散了一地,陈家小妹惊叫一声,扑上去火急火燎地将怀里塞,行人形色匆匆,直接在没有收好的花串上踩了两脚,踩得花瓣都碾入了石砖的缝里,碾出了点花汁。
“别踩了!”她哇地一声崩溃地大哭了起来,“我怎么跟阿娘说啊——”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了满脸,将她的衣领弄得湿了一大片,头发都沾在了脸侧,稚嫩的小脸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朦胧的泪眼视线处忽地停了一双黑靴,她愣愣地顺着对方漆黑微湿的下摆往上看,直至落入了对方含笑的眼中。
对方撑着伞,帮她遮住了被雨淋得可怜的花和瘦弱的身形。
“多少钱?”男人低低出声道。
陈家小妹从没看过这么好看的男子,虽是脸色苍白,但眉宇间的丰神俊朗却是让人半点无法移开视线。
她愣了许久,直到男人俯下身与她平时,撑伞笑着重复道:“这花多少钱?”
陈家小妹:“啊……啊?哪个?”
男人长眉微挑,摊开修长的手掌,露出了一锭银子,“玉兰花串,我都要了。”
陈家小妹霎时欣喜得磕巴道:“都、都要?”
魏无羡:“嗯。”
眼前的小丫头闻言脸上都笑开了,却在低头看了一眼怀里被踩得脏脏的花瓣时,脸又哭丧了起来,“……可是,花都烂了。”
魏无羡从她的手心里一根一根地拈出花瓣,“没关系。”
“琅、琅邪花朝节,将花送给喜欢的人,就可以表白心意啦。”陈家小妹局促不安地看他将花收入了掌中,手心里攥着银子,站在伞下不安地翻了翻自己的两个篮子,示意魏无羡往里看,终是鼓起勇气大胆说出了今日的第一句关于生意的话,“花值不了这么多钱,你……你再挑一点吧,当是我送你的。”
“不……”魏无羡笑着原是想婉拒,却在闻到了篮里一丝极其熟悉的气味时,眸光一顿,伸手从里面拣出了一个物件。
应是檀香木制作的乌木黑色小珠,磨得圆滚滚毫无粗糙毛边,质地细腻光滑,用一根细绳串着,在一堆花串手链中格外显眼。
小丫头见他喜欢这个,抱着篮子眼巴巴地道:“喜欢就拿去吧!你给的银子够多啦!”
“算了。”
伞把随着低笑声落在了她的怀里,她被伞压得肩头微微一坠,待她茫然地看着珠子又被放了回去,扒拉着伞露出半张脸,从伞檐往外看时,男人已经走远了。
那人摆了摆手,“早点回家吧,你阿娘还在等你。”
小丫头高声道:“你也回家了吗?”
男人笑着转头看了她一眼,上扬的嘴角微微勾出一抹浅笑,却是在朦胧的雨中看不分明,显得更为脸色苍白。
“应该吧。”
但是那个人……好像已经不会等他了。
33
魏无羡走过转角的身形寻了一处巷角的屋檐,轻叹着靠在了砖石上。
此刻才像是稍微放松了些神志,连视线都模糊了起来。没有金丹的身体经不住今日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斗和疾行的路程。大概也是修鬼道久了,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体力损耗,却还是格外疲惫。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角的穴位,靠着的脊背再也支不住,往下滑坐了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顺着屋檐落在了鞋尖和下摆处,但是也已经无暇顾及,安静下来只有一个人的无措感让他不受控制地捂住了脑袋,将下颚埋在了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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