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怔住：“我不知道。”
　　他这样回答。
　　“五月的时候我在家里玩电脑，突然一个东西，是的，一个影子一样的东西跳到我的窗台上，那张像狐狸一样尖尖的嘴张开，询问：‘你要玩点有意思的吗？’”
　　“我很害怕。”
　　虽然说着害怕，但是男人的面孔上呈现扭曲的兴奋。
　　“我也很兴奋，我很喜欢这种鬼怪的东西，像是某种幽暗的影子栖息在人类的生活之中。我喜欢活在人类之间的妖怪，喜欢致命诡异的怪谈，喜欢网络上流传的真真假假的怪事。”
　　“它们就像是深渊一样迷人。”
　　“于是我问它，要玩点什么。”
　　“它说，造一只鬼怪出来。”
　　男人说到这里，歇斯底里的笑了，“造鬼，造一只传说中的鬼怪。”
　　“听到这里，我的血液都快烧起来了。”
　　他转过头，那双被火烙过面孔朝向黑川，“你懂明白这种感受吧。”
　　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黑川只能点头又点头，“我知道。”
　　男人继续说下去，他说自己从五月份开始，以高岛公寓案为模板，一直构想着制造一起相似的案件。
　　“让鬼怪的幽影在网络中飘荡。”
　　他失败了好几次，非常非常多次。
　　以至于整个人陷入无名的狂躁中。
　　最后一次他在网络上制造了一则杀人短信。
　　“那个尖嘴的怪物问我，要不要它们出手，好落实短信的力量。”
　　男人摇摇头，“不，我决不允许它们插手我的实验，那是我的，我的独一无二的。”
　　他说实验成功了。
　　面上洋洋得意，从眼角到眉梢都洋溢着欢快。
　　不过那个尖嘴的怪物又来，告诉他，有人在查他。
　　“你必须转移地点。”
　　“等安全以后，我们在合力去做别的大事。”
　　男人当时反驳：“不是我们，是我，只有我自己。”
　　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对方还是有一点能力的。
　　但他认为自己在妖怪一道上有无出其右的天赋，自己很快就能赶上那个人。
　　他施施然的整理家具，恍惚感觉自己像是电影里面，胸有成竹的反派boss一样。
　　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坐上了荒川上的游船，按照那人的吩咐，借助鬼怪的力量跳进了水里。
　　水流包裹着他全身。
　　他在荒川里自由的游荡。
　　然后。
　　眼睛处传来好像沸水一样的灼热感。
　　他瞎了。
　　耳边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抱歉抱歉。”
　　“我不能让我看见我长什么样子呢。”
　　“只能弄瞎你的眼睛啦。”
　　“不过你应该不在意这种小事吧。反正有没有眼睛对你而言，都无关紧要不是吗，米仓大人？”
　　男人气急败坏，想要报复那个人。
　　“但是他杀了我，把我的尸体扔在荒川里。”
　　临死前，他听见那个男人说：“你没用啦，反正我已经知道方法了。”
　　“安心的去死吧。”
　　中年男子说道这里，愤恨的用手砸着杆子，一下又一下，几近疯狂。
　　“我必须要找到那个人，我要杀了他，把他的尸体切碎，扔到下水道里。”
　　你可真爱乱丢东西。
　　当然这种话黑川不可能说出口。
　　他只是十分赞同，告诉这个男人，他的报复行为简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完美行动。
　　男人超级开心，他略略沉思：“不过还少了一点。”
　　“少了什么。”黑川问。
　　“我还没有杀掉那个人。”
　　男人在地铁走道里走啦走去。
　　“我只能在满月时出现，接着月光找人。”
　　他伸出一只手掌，贴到黑川眼前，几乎碰到他鼻尖，手掌中央是一只眼睛，带着薄薄的肉色眼睑，黑色眼珠灵活转动。
　　现在它紧紧盯着黑川。
　　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要找到他。”
　　那一瞬间，好像无数列地铁交错运行，黑川看见这列地铁左右都有无数行驶的轨道，声音像冷风一样狂烈呼啸。
　　等一切平定之后，他们又回到了荒川的桥上。
　　月照大江。
　　银霜满地。
　　地铁突兀的停下。
　　右侧大门打开。
　　男人站在门口，半侧着身，露出鬼怪那邪恶的微笑。
　　他伸手，拽住黑川芒见的胳膊，跳了下去。
　　入水的一瞬间。
　　黑川芒见心想，他怕是和水有仇。
　　不过幸好有淹死过一次的经历，大概两三秒他就适应了水下的环境，手臂仍被那个盲人拽着，看方向好像是朝河底游动。
　　黑川摸了摸裤兜，找到一把钥匙。他摩挲着钥匙的尖端，找到男人另一只长在手心上的眼睛，戳了进去。
　　男人一声惨叫，伸手放开他。


第29章 不死。
　　黑川芒见无聊的时候画过东京地图。
　　上面有东京二十三区，还有几条大河，比如江户川，荒川，隅田川，还有目黑区的目黑川以及大田区的河流，那个时候他意识到东京真是一座水面上城市。
　　听说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还没有填河造路的时候，水运是最主要的交通方式。
　　不过过去的事情都很遥远，在黑川芒见有限的记忆里面，东京是一个跑在地铁上的城市，只有灰色的钢铁墙壁在人类的瞳孔上留下残影。
　　如今落到了水里。
　　他只想感叹。
　　荒川真大啊。
　　四面是迷迷茫茫的水波，混沌如地狱一样。
　　和盲眼男人分开之后，汹涌的荒川水流将他们两个裹挟着向下，但这没有打断他们两个之间打斗，盲眼男人再次冲了上来。
　　黑川身体里面有水鬼，和盲眼男人比起来，在水下更占便宜，而他吃掉的第二个鬼怪给他带来的增益buff是力气。
　　他在水下转了身，躲过盲眼男人的攻击，伸出胳膊卡住他的脖子，钥匙钥匙，他右手紧紧握着钥匙，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水流冲掉，而后刺向男人的喉咙。
　　尽管喉咙被穿透，盲眼男人发出一声尖叫，但这对于鬼怪来说并不是致命伤。他紧紧掰着黑川芒见的手臂，两只长在手掌上的眼睛不时看向他，露出怨毒的神色。
　　两人被荒川冲击着一路向入海口奔涌，然后又渐渐下沉。河底有很多水草和污泥，以及没有来得及清理的工业垃圾。
　　他们滚到了水草里，黑川把盲眼男人按在水底，拽着他的脑袋压在污泥里，伸出另一只手去拽旁边的水草，看看能不能把男人捆住。
　　他拽下一根滑溜溜的水草，要拽第二根的时候，却摸到一张坚硬的纸壳。
　　那是一个迭成三角形的黄色硬纸，上面画着五芒星。
　　黑川芒见隐隐约约能辨认出，这是电视剧里常出现的那种制服鬼怪的东西。他握住五角星硬纸，往外一扯，发现五个符咒串成一条，在水中飘荡。
　　而符咒串的源头在水草深处，像是捆绑着什么东西。
　　黑川芒见拽着盲眼男人往符咒那里走，他先看见一只隐没在水草和污泥中的黑色皮鞋，隐隐能看见白色袜子。
　　不会是一具尸体吧。
　　黑川芒见即刻想到了不好的东西。
　　他又靠近几步，看到一张苍白阴邪的面孔，半张脸浸在黑泥里，紧紧闭着双眼，眼皮一圈有被火灼烧的痕迹。
　　正是盲眼之鬼的尸体。
　　虽然浸泡在水底，但尸身不腐。
　　尸体被一圈又一圈的符咒锁着。
　　不过好像是水流冲刷的缘故，原本密封的符咒线断裂。
　　黑川想，盲眼男人前面说他在水底被人杀死，只有满月的时候才能出现寻找仇敌。
　　这一圈东西估计是凶手用在他身上，防止尸变的符咒。
　　不知道接上线有没有效果。
　　黑川伸手去接线的时候，得到一丝空闲的盲眼之鬼从黑川芒见的手下挣脱开，从身后紧紧锁住他的颈项。
　　黑川芒见被勒得扬起脑袋，手下没停，他在水下呼吸靠的可不是身体器官。
　　盲眼之鬼张开口，好像在咒骂，也像是充满了诡计的恳求。
　　黑川一个字都没有听清，那些声音都被水流撞散了。
　　只能感觉到无数水珠碰撞然后碎裂。
　　他接上了线，接着看到咒符串上亮起一道白光，身后勒着他脖子的盲眼之鬼，无形消散。
　　只剩下一具尸体安静的躺在水底。
　　水底又恢复了平静。
　　因为打斗而四散的污泥慢慢垂落。
　　他盯着水底的尸体站直身体，微微叹气，终于死了。
　　环视四周，这里依旧是荒川河底，好像一个世界那么宽阔，他看见月光的清辉照进河底，水流攒动，带起粼粼的波光，像是某种银光闪闪的鱼群在水里游动。
　　周围是无边无际的深绿水草，像是低矮的树林一样无边无际。盲眼之人的尸体沉睡在水草中，好像在等着下一次作恶的机会。
　　黑川芒见抬步，挥开水草，这里是深水的王国，虽然近在咫尺之处就是人类的活动地，但是却荒芜如魍魉的栖息场。
　　他抬头看向远方。
　　那里有月光，有人类。
　　这里有尸体，有鬼怪。
　　这就像是什么呢。
　　山灵水鬼栖息在水泽和树林深处，不为人知，无形无色，但一旦人类和他们接触，这些存在就会说话，喝酒，谈烦恼，跳舞唱歌，像人类一样爱恨情仇。
　　黑川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个孩子。
　　他不想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黑川在河里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稍微可以攀爬的地方，他从河里爬了上去，整个人湿漉漉的，看了一圈周围，这里离他们落水的地方很远，接近入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