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以为克里斯会立刻离开，但对方却再次向他走了一步，坐在了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阿塔尔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
　　他的眼镜已经摘掉了，所以现在露出的是他的真实相貌，而克里斯就这样凝视着他。
　　“你们很像。”他在观察后得出结论。
　　“超人？”阿塔尔问。
　　克里斯点了点头：“也很像达米安。”
　　他这么一说，阿塔尔就突然想起他之前的介绍了，问道：“你是因为达米安才来的吗？”
　　克里斯偏头看向阿塔尔，他的额间绑着一个黄色的运动发带，显得更加充满活力，就像是校园里最受女生欢迎的那种校草级人物：“……也不算吧，我想来看看你。”
　　他是达米安的搭档没错，但却并不是达米安让他做出的这一切。
　　克里斯只是习惯了倾听……他被自己原本的父亲佐德将军作为氪星最优秀的战士训练长大，所以他能做到的程度远比超人能够想到的更加深，几乎到了让超人感到不安的地步。
　　他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走神，因为混迹在人类之间总让他感觉寂寥和孤独。
　　和收养他的超人不同，超人从小就在地球长大，所以他对这一切都接受良好……
　　但克里斯不一样，他在幻影区出生，那是个关押杀戮狂徒的地方，而他的父亲曾经是氪星的最高军事长官，克里斯被作为未来的掌权者培养长大。
　　他倾听整个地球的声音，遥远的海浪卷过沙滩的冲刷声，一片半空的羽毛摩擦空气的轻咻声，窃窃私语的人类交谈声……
　　以及一些超人不愿意倾听，甚至是忽略的那些黑暗的声音。
　　克里斯当然听到了达米安和阿塔尔的对话，也知道了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他捕捉他能听到的一切，像是在浪潮中寻找一块救生的木板。
　　所以他来了。
　　克里斯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来，那么他就来了。
　　阿塔尔默默地看了一眼碎掉的玻璃：“……”
　　相当硬核的看望方式。
　　不过考虑到对方是个纯正的氪星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吧。
　　“超人没有注意到你们，但是我注意到了。”克里斯微笑，他的笑容很浅，只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出现，就立刻消失在脸颊上，“……他有时候表现得意外很粗心。”
　　他的语句中用了“你们”，显然在超人被赶稿给分散了注意力的时候，这个氪星男孩捕捉到了他和莱昂内尔的谈话，大概知道了一切——
　　但是，阿塔尔有种预感，他没有告诉超人。
　　克里斯垂下头，脸上那些开心的成分很快随着月光溜走了。
　　他这副样子显得有些忧郁，但不得不说，相当赏心悦目，颜值高的人就是有这种天然优势。
　　这份寂静让人感到不安，阿塔尔想，他需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一切。
　　“你长得不像超人。”他突然说。
　　刚说完这句话他就后悔了，前所未有的嫌弃自己的口才，非常懊恼地想让时间退回到一分钟前。
　　克里斯愣了一下，才说：“对，我原本姓佐德，超人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他说出这样的话没有一丝异样，因为这就是事实，再怎么也不可能改变，他血管里流着邪恶的血液，让他做出不可控的事情。
　　同时，克里斯的态度很坦然，明显并不介意他提起这一点，让阿塔尔的那些懊恼都逐渐消失了。
　　平心而论，克里斯真是相当好看的一个男孩，特别是他独特的金红色头发。
　　和罗伊的红发完全不同。
　　他的红发在月色发亮的地方呈现出一种火焰燃烧后微存的那一点星星之火，在风一吹的时候，就像真的纸张燃烧那样变得更加明亮。
　　比超人浅蓝色的双眸更深一些，克里斯望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感受到那种宇宙延伸的苍穹感，仿佛无数的星星都坠入了他的眼中，是宇宙天穹特有的那种深蓝色。
　　氪星人的超级视力也的确能够看到地球外的那些星球，所以他看着你走神的时候，也不一定是在真的在望着你，而是凝视着人类无法看到的瑰丽景象。
　　但克里斯此刻真的在看着他。
　　“你不用吗？”他问道，指了指阿塔尔手里的药剂，“对你很有帮助。”
　　阿塔尔愣了一下，然后拔开试剂的瓶塞，一饮而尽。
　　口腔里立刻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加了盐的樱桃汽水，说不出的难喝和刺鼻。
　　他差点就要条件反射吐了，但克里斯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让他咽了下去。
　　试剂见效地很快，几乎是立刻，阿塔尔感觉自己身体烧了起来。
　　他的身体一会儿发冷又一会儿发热，痛苦的感觉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撕扯成两半，但由于体内那些非人类的基因，他的伤口又愈合的很快，所以只能被这样反复折磨着。
　　阿塔尔握住他的手，克里斯任由他因为疼痛而收紧手指，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它能让你做个好梦。”
　　难道系统所说的压制血脉是指……
　　是他身体里的那些非人类血统的影响力吗？
　　阿塔尔有满腔的疑惑，但此刻却没有精力问出口，只能勉强应付全身的疼痛。
　　他恍惚间感觉克里斯的手比他的手还要冰冷，就像握着一整块雪山最顶端的坚冰，几乎要将他的手掌划伤。
　　他想要抽手，但克里斯却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强硬地阻止了他的后撤。
　　“这对你很好，我从刺客联盟拿到的。”克里斯说，他的声音依旧那么平静，像是发生了什么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你在睡梦中很痛苦，这个大概有用。”
　　克里斯的话里泄露出“刺客联盟”的字眼，阿塔尔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不是达米安让你来的，”他艰难地说，收紧了手里的力道，“克里斯……”
　　“嗯。”克里斯坦然地承认，任由阿塔尔抓着他的手，“我自己来的。”
　　克里斯很擅长倾听……所以他在关注阿塔尔后，知道了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亲近感……
　　和莱昂内尔那种肤浅的、自以为是的归属感不同，克里斯和阿塔尔有更加深远的联系，所以他才会做出这么多事。
　　那些被封印的所谓“旧日支配者”，在某些启示录中，声称牠们是来自外星球的高等物种，然而，牠们被困在了地球，只能做着永恒的美梦，几千年如此。
　　但是，等待星位到达一个合适的节点，牠们的受命之人会打开封印，一切就会海底升起，届时将会是世界毁灭的一天。
　　克里斯对外星球的高等物种这一点很感兴趣，这总让他微妙的想起自己的身份。
　　所以阿塔尔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是行走人间的怪物。
　　“要更加谨慎的使用身体……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呼唤我的名字，”克里斯说，用手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
　　他想了想：“不要受伤，我喜欢这次的你，所以我会帮你的。”
　　“莱昂内尔……”阿塔尔说。
　　“啊，半氪星人。”克里斯的语气没有带着轻蔑，他只是很平静的说出事实。
　　的确，他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因为在这颗星球上只有他和超人是纯正无比的氪星人，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基因甚至比超人更加优秀。
　　毕竟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佐德将军就将他的战斗和头脑基因调整到了最佳状态，而超人却是自然分娩诞生的。
　　“下次再见。”他摘下了发带，单手系在了阿塔尔的手腕上，打了个结，吐词清晰，“记住了吗？”
　　克里斯说话的语气就像是理所当然，仿佛他的话音落下，这件事情就必须被接受。
　　毕竟，他是达米安的氪星人搭档。
　　毋庸置疑，也将会是未来的“超人”。
　　达米安这样的男孩，如此争强好胜，顶着“征服”的名字出生，他什么都要最好的，要做最好的罗宾，要做唯一的蝙蝠侠，要最完美的搭档，所以他争取到了最强的同龄人克里斯。
　　而克里斯从不让人失望。
　　“晚安，好梦。”
　　克里斯说出这样的话，松开阿塔尔的手，走向了窗户，重新戴上了卫衣帽子，他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回了视线。
　　“……期待在大都会见到你。”
　　接着，氪星男孩的身影消失在了奎恩庄园，只留下一阵窸窣的树叶撩动的风声。
　　而阿塔尔真的在他离开之后，进入了睡眠中，第一次没有回到那座古怪的小镇中。
　　——这是一个香甜的、难得的美梦。
　　也是克里斯从大都会过来，送给他的礼物


第36章 梦境
　　在阿塔尔睡去的时候, 他身上那股精神的力量被试剂改变，将睡梦中的人拉进了他的世界，但这一次, 世界却是暖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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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塔尔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森林里。
　　他已经做好准备自己回到那座古怪的小镇了，它就像一个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的精神阴影，驻扎在他潜意识深处, 在梦境来临的时候探出触手, 将他卷入深渊中。
　　但现在却有些奇怪。
　　因为此刻的场景实在是太柔和了，树叶发出沙沙声，恍若隔世, 这是一个美梦的预兆，他视线所及之处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辉。
　　——这应该真的是一个梦。
　　大概是克里斯给他的那管药剂的功劳吧。
　　阿塔尔满头黑线，因为他发现自己穿着红兜帽的外套，然后是配套的短袖短裤，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靴子，一种十足稚嫩的打扮。
　　他没记错的话，自己身为绿箭的小助手箭旋的时候, 就是戴着红色的兜帽, 他用的制服也是以前罗伊用的那一套。
　　而现在，有种神秘力量改变了这套制服的外形，硬生生增添出了童话风，他就像某个睡前故事的主角, 比如说小红帽。
　　他的身体也缩水了, 阿塔尔站在岸边, 对着溪流看了看自己的脸，大概只有十三岁左右。
　　这是一张孩童的脸，就像一面镜子，溪水里的自己也和他无言地对视，彼此都好像没有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比他身边的人的表情比他更加茫然，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仿的脸一脸懵逼地看向他。
　　超人——克拉克自己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在飞机上打了个盹，然后就做了这样一个充满童趣的梦。
　　之所以知道是梦，那是因为仿佛有人给他看到的一切打上了一个超强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