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美学泥石流
“嚯!这说法也太凶煞了。”
“总之,想咱们这种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离他这种凶神远点儿,你去招惹了忠顺王爷,顶多丢个脸,大不了别收作娈童……招惹了他,我怕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好、好,多亏好友提醒,我险些祸从口出!”
两人对视一眼,具觉得浑身凉飕飕的,连忙低头,赶紧喝杯热茶暖暖身。
这两人正窃窃私语,又怎知道他们的话早就在这安静的清晨,随着清风流入马车内呢?
陆成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靠在窗边,拈着一块白玉糕,像是陷入沉思的主人。
这……一定是听到了吧。
瞧主人这模样,显然也不是不介意的,是啊,谁被当做天煞孤星凶神恶霸似的躲着会不介意?陆成想着就忍不住觉得有些怂怂的疼惜。
他是一点点,看着主人从无所依凭,经营到现在这样立起来的呀。
“主人,要不要我派人去警告他们几句?”陆成是知道的,主人虽说辣手,可却并不暴戾。
换作任何一个如主人一般尊贵的皇亲国戚,被人在背后这么戳着骨头指指点点,将人抓进府里动用私刑都是不用多想的,就算传出去了,也没人会觉得残忍——以下犯上,亲王也是能随便臆测诽谤的?
可偏偏……
御君辞睁开眼,像是从一个幽深的梦境中被恍然打断惊醒似的。他愣了一会儿才抬眼看向陆成,才想明白他话里的“警告他们”所指为何。
他全不放在心上地一摇头。
果然又是如此!
“可他们对主人如此出言不逊,随意评论皇亲国戚,好歹给个教训警醒一番呐!主人放心,陆成去与暗卫打个手势的功夫,绝没有多的。”
陆成不由都有些憋屈得心疼了。
方才主人听得都出神了,可现在,居然还是选择默默承受!
御君辞不能理解他做什么这么激动,一皱眉,提起随时备在手边的笔写道:“无事,去留人园最为紧要,不可耽搁。”
陆成无奈。
又见御君辞迟疑了一下,跟着又在下头写道:
“已过半月,湛阳仍旧无信寄来?”
陆成沉默地看着这一行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格外力透纸背的字迹,轻咳一声解释道:
“主人,林公子半月前寄信来时,不是说了自己已被府学收录?你知道的,扬州府学是江宁省唯二的府学,向来管理严格,这进去了,别管什么书香世族,还是什么功勋大家,一旬才得一日假回家。也因此人才济济,每逢大年出的进士,都能令其余州府望尘莫及……”
陆成一边说,一边瞅着主人心中纳罕。
他一个当贴身侍卫的当然不会注意江南一个省的府学情况,现在对扬州府学这么如数家珍……全都是因为之前,主人打从林小公子开始考童生试起,就让他们搜罗全江南的府学信息逐条分析,特别以江宁附近的重点考察——逼得他也连带着记住不少。
可反过来,连他都记得的东西,没道理过目不忘的主人反而会不记得了,反要他过来提醒啊。
难道是这段时间心神耗费过度,一时忘了?
御君辞嘴唇不自然地抿起,眸光有些失落。
陆成说的没错,一旬只有一日的假……那他自然是该回城,陪他那小心肝肝的乖侄女、温良恭谦的兄长,还有那个明晰通达的老师。
就在年轻的御亲王快要拧巴巴地把自己唇都抿得发白的时候,马车外头风铃规律的乐声一乱。
“主人,林公子有信至。”陆成一听,就知道是暗卫中负责整理情报的许林那闷葫芦。
在陆成看来,车夫惊诧的“哎前面的,赶紧让开!”,和御君辞瞬间亮起的眸光几乎是同步发生的两件事。
甚至就在车夫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张轻薄的纸也刚好被他用轻功稳稳送出车帘抖开的间隙。
上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停,进。”
说好的“最为紧要,不可耽搁”呢?
作者有话要说: 哇抱歉今天更新得这么迟
我自首,之前剧情一直没理顺,卡得我掉进倦怠期拖延症发作,外加摸鱼刷微博停不下来,8点才开始写_(:з」∠)_
第四十章 鸠占
“君辞见信如唔,弟一切皆安。”
信分两页。
第一页的信纸展开,倘若这是篇武侠文,便全然可以用如刀如剑来形容,无形的尖刻凶气扑面而来。
铁画银钩,锐气沛然,也不外乎如此了。
御君辞手一顿,指腹缓慢地摩挲着那已然干涸的字迹。他的眼神中微微恍惚,脑中勾勒出那个笔直地背光而立,浑身像是散发出濛濛柔光的形象。
哦,他大概要比那时候再高点,或许还要再清瘦些?
……
当一个人心中的思念得不到慰藉时,便会陷入甜美的臆想中了。
当时他还隐姓埋名地“寄住”在林家,有那么几次吧,整天被压着和四书五经死磕,林湛阳再怎么好脾气,也是有点艺术家脾气的。几天没琢磨他正儿八经的造型设计,几天没动过画笔针线,反而整天折腾些“勤学苦读”、“笔耕不辍”这怎么能憋得住?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林湛阳肯定不会选择灭亡,所以他选择了一个途径来发泄——
愤而跑出屋子里去,就着屋外头普普通通的青石板空地,随便折了根树枝就能舞动得虎虎生风。
那是种怎么样的景象呢?好像是整个夜空的月光都为他一人挥洒照耀,连飞扬的发丝都带着尖锐渗人的寒意。
御君辞不舍得打断这样的景象,他忍着怦怦狂跳的心脏,僵立在原地半天,直到感受到林湛阳周身的气息不再那么狂乱暴躁了才像是突兀地打断他:
“湛阳?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湛阳这时候,就会像一个偷摸摸干坏事被抓包了的小孩子似的,手脚打架又心虚地连忙站好。
不会骗人的小朋友不到一盏茶时间,就能被他这个“御大哥”哄出烦心事。
然后文武双全的御君辞,便会轻笑着提议让他来帮着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也不知道一心想着给林湛阳加压免得和“忠顺王爷”牵扯的林如海林大人,若是知道后来的许多个夜晚里,“司徒琅”都反借着“补课”之名成功在林湛阳心中竖立起了坚不可摧的信任感,又会如何作想。
这个字也是那时候才开始练起来的,御君辞亲自手把手教的撇捺弯钩,每一道笔锋折回中都透出熟悉的气息,
御君辞现在摸着那发硬的纸张,掌心似乎都能回忆起覆在林湛阳手上时感受到的细腻肌理。
可同样的写法,却硬生生将两人截然不同的气质暴露无遗。
展秋回和林如海两人齐心联手,都没能让林湛阳这笔字少一分锋芒毕露的锐气。凭着这一点,御君辞就可以引以为傲了。
到了第二页,果不其然,是瞬间和上一页截然相反的散漫随意了。若是被寻常文人看了,怕是要被这笔骨架毫无的烂字给气得背过去!
御君辞瞅着那乱七八糟龙飞凤舞的一笔字,几乎能想到那孩子趴在床头,兴冲冲写完了打哈欠的模样。
也不知道方才那凌厉嚣狂的十一个字,阳阳这次练了多少回。御君辞笑着想道。
其实这是不知从何时起,两人间悄然达成的默契:
你看吧,你走后我可半点没敢懈怠。
每到此时,御君辞心头便会涌现出欢喜的宠溺和纵容:
正因为面对的人是自己,林湛阳可以完全不用掩饰那些锋芒毕露,也因为面对的是自己,他可以随性单纯地只是吐露心声。
那些字迹唯一的价值只是因为他这个创作者叙述的内容,而非本身有多么端正秀丽。
然而第二页的内容却让御君辞有些猝不及防。‘
林湛阳用欢快期待的语调说着,展秋给他打得基础极好,府学里头教的呆板,竟是比展秋还要严苛,他学得无聊又处处不得劲,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去参加几月之后的秋闱了。
“若是顺利,秋天我便能见到御大哥了!”
这里林湛阳还特意用了标号来着重强调自己的欢喜。这个一竖加一点的记号,如今御君辞已经很熟悉了。
所以……这忽然之间的就要见到阳阳了?
“这么大的事,安插在扬州看顾的那些人都死了不成?一点风声也无!”
反应过来御君辞立刻不平静了。
陆成看着这几个力透纸背的大字,冷汗都哗的一下底下来了,就算是被人戳着脊梁骨嘴碎,主人可都没这么明显动怒过!
“主人息怒,属下这就去审查负责江南那边的人,若是被小的发现有人动手脚,定要他们好看。”
真活腻歪了不成?主人心尖尖上捧着的人都敢动?
他们这些当暗卫的这几年盯下来,还能有不知道主人那心思的?那对巡盐御史家那位小公子,是放一百个眼珠子都嫌不放心的。
御君辞到底也不是以前了,虽说怀疑,可到底自控力强了不只一点半分,到了留人园的时候,脸上已经一点异样神色也看不出了。
甚至直到他步下马车,掸去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抬头端详那高高挂起的牌匾时,犹自还在琢磨着,阳阳还真是他的克星。
之前为了留人园这一遭拜访,他心中多多少少总有些心潮起伏。如今事赶事地送过来一封信,他引动了一番肝火……
反而平静下来了。
就算,这里头锁着位浑身恶臭的禽兽。
“这算是树倒猢狲散呢,还是章远你贵人事忙,可是让孤等得都要不耐烦了。”
御君辞踏入房门的脚步一顿,眼神微凉,唇角缓缓拉开一丝嘲讽又奇异的弧度。
是啊,你是天潢贵胄、尊贵无双的太子爷,什么时候有让你等人的份呢!
只可惜,过去的终究已经过去了。
……
扬州府学,早夏阵雨初歇,间关莺啼湿滑。
映着水洗过的芭蕉,林湛阳沉心静气,提腕写就。
而就在十余步外的亭外长堤上,他名义上的同学们聚众成堆,间或爆出笑语夸赞,互相吹捧不怠。等日头渐渐高了,这些靠着堤岸、对着初夏明光吟咏断桥残雪的学子们也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悠闲倜傥。
待瞧见林湛阳一人独霸湖心亭,上有瓦片遮阳,下有侍女拨动着灵巧的十指,没一会儿功夫就剥出了一碟晶莹剔透的葡萄肉,颗颗水润地码在果盘里候着……
这样太欺负人了吧!
“哼,可惜了御史大人子息单薄,如今竟有鸠占鹊巢之祸,可叫人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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