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90年代做棋王
不一会儿屠景天面前的桌子上就铺满了各种点心果子,他摇着折扇翘首期盼。听见楼梯声响, 屠景天理了理衣领轻咳一声,堆满笑容转身。
“怎么是你啊。”
他皱眉,往后后望了望,“何先生呢?”
被嫌弃的阿三挠了挠头,“何先生说不来。”
“为什么?一定是你言语莽撞,怠慢人家了。”
“怎么可能,我在门房投了少爷的拜帖,等了半盏茶的功夫何先生下来。他问我来干嘛的,我说我家少爷在对面楼里等何先生喝早茶。谁知道何先生说他已经用过早饭了,就不来打扰了。”
屠景天没想到会被拒绝,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何先生让我带句话给少爷。”
“他说什么?”
“何先生说:下棋,可以。别的,免谈。少爷,这是不是说何先生压根不想见您的意思?”
“多话。”
屠景天心想我下棋又下不过他,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他这话说的分明就是在拒人千里之外。
他原本还想对何文宣徐徐图之,先交上朋友,再发展为挚友,最后再做深入。
他看他少年模样,眼光清澈,应该没有家累。若是他能对自己有情,那真是再好不过。若是无意,那也得了几个月的亲热时光,大不了就跟那时候和小龙华一样,等他结婚的时候送份贺礼表了谢意。
话虽如此,屠景天还是不甘心,三番两次让阿三去会馆投贴,次次被打了回来。现在阿三已经成为了淮杨会馆的老熟人,会馆的人见到他上门,也不用帖子就帮他通报,不过还是和过去一样,又是失望而归。
“今天又怎么说。”
屠景天趴在茶馆二楼的露台上往对面看。
“何先生说昨天夜里着了凉,今天不舒服,不想起床。”
阿三答道。
“他病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快,去家里铺子上抓几副祛风寒的汤药来。你去了之后就借他们会馆的厨房把药熬好了给他送上去。”
屠景天听闻何文宣病了,顿时心急如焚。他心想这风寒也分多种,不能一副药包打天下,最好还是自己给他去诊个脉,望闻问切一下才好。
想着,屠景天也不叫阿三了,自己下了楼往对面会馆跑。谁曾想还没迈出茶馆门槛,就见着何文宣走了出来。
他面色红润,笑脸盈盈,迈着大步哪里像是生病的模样。
屠景天心下一酸,心想他果然是骗我的,只是不愿意搭理我罢了。
他再定睛一看,何文宣正和旁边的男人说说笑笑,不但如此,两人居然还勾肩搭背。那男人身材并不高大,长相也只是一般,穿着布衫布鞋,一副江湖人的打扮。两人谈到兴起处互相拍着对方的背脊,看上去亲热极了。
“他宁愿和那种莽夫交朋友,也不愿意理我。”
屠景天心底一阵酸楚。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何文宣,让他如此不待见自己。要说有什么仇怨,当天在春风得意楼自己输给他,又被他那样一顿折磨早该两清了。
“少爷,那人不是‘五毒鬼手’侯剑秋么?”
阿三指着何文宣身边的男人说道,“一年前他和周大爷的那局擂台赛,少爷您去做了旁观,说他出棋路数诡异,加上性格不羁,在报纸上给他取了‘五毒鬼手’这个名头。本来是想触触他的霉头,谁知道这个侯剑秋看了之后很喜欢,从此就用来做自己的诨名了。”
阿三这么一说,屠景天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档事儿。
“对,我记得这个侯剑秋也是扬州人。他们两个是同乡,又都是棋手,应该是认识的。啊!我知道了!”
屠景天突然之间茅塞顿开,明白为什么何文宣对自己爱搭不理。
说着他奔回楼上,让堂倌准备好笔墨,接着下笔如飞,一篇文章即刻而成。写完之后,他又誊写了一份,分别塞在两个信封内。
“阿三,这个给《申报》,这个给《海上棋坛》,现在就送到他们报社去,让明天的报纸上务必刊出。”
就这样过了两日。第三天一早,屠景天又来到茶楼叫了一桌子的早茶点心。这一回还没等阿三跑去对面会馆,何文宣晃着晃着就自己走上来了。
“怎么,我看你这副表情是一早就猜到我要来?”
何文宣刚上二楼,就见着屠景天站在楼梯旁笑得殷勤。他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主位。
屠景天赶忙上前为他斟茶。
“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这是你们扬州有名的魁龙珠,你先尝尝正宗不正宗,不行我们换别的。”
“茶是挺正宗的……”
何文宣眼珠子一转,“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你是看到我等在报纸上的文章了么?”
“废话,你要是不写那篇道歉信,我才不会搭理你。”
何文宣轻哼一声,用筷子夹起一块油糕放进嘴里。他坐在窗边,晨光洒在少年白净的皮肤上,他小口吃着点心的样子像一只白色的长耳兔,乖巧又可爱让屠景天又是一阵目眩神迷。
昨天听了阿三的话,屠景天茅塞顿开。
这小家伙对自己不依不饶,说到底还是他写的那几篇棋评过于尖刻,害得的同乡棋友走投无路。毕竟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侯剑秋,人家骂他他还欢天喜地地觉得自己出名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屠景天立即写了一篇自我检讨文,说他之前的那几篇棋评为了引起轰动效应,故意写得言语尖刻,危言耸听。其实那几个棋手都有各自长处,比如某年某日与某人对弈,曾下出怎样的妙招。总而言之,他们的棋很好,人也不错,是自己为了博取报纸销量写的太过分了。
屠景天脑子极好,只要是看过的棋局几年之内都不会忘记。念起书来更是驾轻就熟。他爹屠老爷最恨他不把心思放在正道上,不然屠家的医术在他手里想必更加发扬光大。
“总算你也不太笨……说吧,你找我到底要干什么啊?”
何文宣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既然对方乖乖认错,他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没干什么,我就是想和何先生交个朋友。阿宣,我可以叫你阿宣么?你刚来上海有很多地方都没有去过吧。不如我带你去逛逛?说起吃喝玩乐,没有比我更精通的了。”
何文宣嘴里还叼着一个灌汤包,看着他热情洋溢的眼神和近乎讨好的语气,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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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何文宣被屠景天带着逛遍了上海几乎所有吃喝玩乐的地方。上海滩不愧是十里洋场,各帮酒楼,书场,茶馆且不谈,还有何文宣从来没去过的跑马场,跑狗场,大百货,西洋马戏团,溜冰场,这一天天跑下来足足一个多月就没有去过一个重复的地方。
“昨天带我去了番菜馆,吃了洋人的菜。”
何文宣冲着侯剑秋比划着,“洋人吃饭居然是用刀叉,真是野蛮。不过东西倒是挺好吃的,尤其是那个红菜头的汤居然是甜的呢。”
“你这样天天玩,不下棋了?”
“怎么不下,白天下棋夜里玩么。天哥说了,‘夜上海’‘夜上海’,大上海就是晚上才有意思。”
“天哥……他倒是没带你去跳舞场和妓院。”
侯剑秋叼着烟,斜睨着他。
“那种地方有什么意思,我也不喜欢去。说明人家屠少爷是正人君子,不近女色。”
侯剑秋闻言冷笑一声,“你这个小雏儿也就算了,屠景天都多大了还不近女色,别不是哪里有问题吧。”
难得今天屠景天没来找他玩,何文宣这才有功夫和同乡好友侯剑秋出来吃宵夜。
“阿秋,这里的馄饨也没什么好吃的么,味道一般般。”
何文宣心想比屠景天带我去吃的刀鱼馄饨差太多了。
“傻小子,我就说你这个童子鸡不知道女人的好处。看到后面那个戏院么?一会儿散了戏,那些唱戏的就要出来吃宵夜了。我最近在追春喜班的小塘燕,她最爱吃这里的柴爿馄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