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全息游戏游历万界 下
不过道童早被这覆手回复酒水的手段给惊住了,傻傻地站在那里,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好在这道人不是那等脾气差的暴躁道士,是个和气的,他看了呆滞的小道童一眼,又看了眼上座的太无真人,摸了摸下巴,突然问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乎?”
小道童还在混乱当中,听到这话,没有什么思考就答道:“天下兴亡,匹夫自当有责。”
道人:“舍一人而救众生,可乎?”
这回小道童犹豫了一会,方答道:“不可,一人亦是众生。”
道人:“舍你一人而救众生,可乎?”
这回小道童没有犹豫了,不假思索答道:“可。”
谁料听到这话,眼前的道人反而露出遗憾的神色:“可惜,可惜。”
小道童满脸茫然,不知道眼前的道人在可惜什么。
而道人只是对他说道:“你亦是众生,人皆是匹夫。”
“既知不可舍一人而救众生,又为何愿舍你一人而救众生?”
“天下兴亡,当归匹夫,当归众生,而非一二人也。”
小道童不解,他心中尽是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亦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这道人一问一答。
道人给了他一壶酒,便让他退下了,这时旁人有人皱眉道:“道友,此言差矣。”
“人立天地,天生地养,所需资粮皆来自于天地众生,舍一人而救众生,有何不可?”
“舍我而救天地众生,有何不可?”
“生于众生,养于众生,归于众生,理所应当。”
——牺牲了三百多来次终于成功飞升的道士掷地有声道。
“道友,我亦有疑惑。”又有人道,“英雄造时势,时势推兴亡,若人皆碌碌,当由英勇之人劈斩前路,若人皆唯唯,当由智慧之人引领方向……”
“天下安宁,在乎牧民,天下兴亡,岂归匹夫?”
“谬言。”一人斥责道,“明明是时势造英雄!”
“可笑。”一人冷嘲道,“牧民之道,小道耳。”
但凡道门聚会,只要不涉及到理念之争,大家都是开开心心、和和气气、热热闹闹……可是一旦涉及到理念之争……
总之,小道童就抱着一壶酒,恍恍惚惚地站在旁边,看着这一群超凡脱俗、轩然霞举的“仙人”开始激烈地吵架,脸红脖子粗。
啊,他有些恍惚地想道,原来神仙也会吵架啊。
直到他被小侍女抓了壮丁。
小道童小心翼翼地跟在侍女身后,因为害怕被侍女识破自己是个外来的凡人,他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就老老实实地跟着侍女走,然后被小侍女带到了一个十分阴森的地方——阴气重重,鬼影嶙峋,宛如瞬间从仙境坠入了幽冥。
说起来明明周围的装饰都差不多,怎么这个角落就显得特别阴恻恻呢?同样漂亮的灯盏,在东边就显得璀璨美丽、晶莹剔透,在西边……就像是为他指引黄泉之路的鬼灯一样,阴气森森,仿佛还冒着寒气。
“快点搬屏风啦!”侍女催促道。
见到周围也有许多陌生的道童侍女在搬运这些数量繁多的屏风,小道童不敢耽误,连忙干起活来。
只是……看着屏风上巨大狰狞的鬼影,小道童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里的神仙都是真神仙的话,这里的鬼怪,不会也是真鬼怪吧?
刚这么一想,他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感觉周围环境更加阴恻恻了,只好不停安慰自己仙宫里不会有鬼。
他不敢再多想,就哼哧哼哧干起活来。
搬运这些屏风的时候小道童总不免会看到这些屏风上的画,说来也奇怪,这些屏风上或是画着亭台楼阁,或是画着山川水色,精致美丽自是不必多提,却偏偏没有任何画中人,大片大片的空白落在那里,总让人觉得有些荒芜,仿佛少了些人气。
小道童虽然有些奇怪,却也未曾在意,依旧勤勤恳恳地搬运着屏风。
这个角落里只有小道童和小侍女两人,不过和认认真真干活的小道童不同,小侍女却总是找机会偷懒。
见到小道童哼哧哼哧搬屏风,小侍女眼珠一转,就跳到了小道童面前,故意露出凶巴巴的样子威胁道:“我现在要休息一会,睡一会觉,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不然我就把你站在路边偷懒的事情说出去!”
明明偷懒的人是你吧!小道童心中腹诽,然而作为害怕暴露身份的外来者,他不敢与小侍女争论,只好唯唯道:“是。”
于是小侍女得意一笑,便在小道童面前跳进了一扇屏风里。
空气中仿佛还有她活泼的余音:“记得在真人讲道前叫醒我!”
小道童:!
只见屏风原本空白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双丫髻的少女,张牙舞爪地对他威胁了一阵,就跑到画里的楼阁中藏了起来,见不着人影了。
小道童被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不停安慰自己这里是仙宫,在仙宫里一切皆有可能,这才重定心神,继续搬运起屏风来,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特意避开了小侍女所在的画。
在这里待了那么久,小道童大抵也知道,这里是一位仙人的府邸,仙人在此设宴,宴请其他仙人,这才有那么多神仙出现。
由于许多人在这里搬运东西,西边也变得嘈杂起来。
小道童随着其余道童搬来搬去,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些屏风越搬越多,像是又被人偷偷移回来一样,一点也没有减少,就在他路经一个角落时,突然听到远处的屏风内传来了交谈声。
咦,原来那边的屏风里竟然还坐着人吗?
小道童心中又惊又奇。
却不知是谁,又为何要坐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正疑惑着,便听得有人一拍桌,怒气冲冲道:
“明昭躲在此处,莫非又是在批阅案牍、处理事务?”
俄而便有一嘶哑声音道:“未曾。”
原先那人便质问道:“既然未曾,那为何要设立屏风,遮掩身影,还不肯让人移开?”
“……”另一人不说话。
于是先前之人便失落道:“是我苛求了,我原本以为我二人相识百年,情义非比寻常,谁料竟依旧比不上这冰冷案牍、森寒公文,果然是人不如新,衣不如故。”
“……”
“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嘶哑声音道。
“总归是我苛求了。”那人叹息一声,仿佛失落至极。
沉默了一会儿,那声音嘶哑的人似乎在整理语言,随后慢慢地说道:“我没有在处理公文。”
然后就开始向对方解释自己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将公务处理完了云云,就算有新的公务生成也被他分配给了相应属下云云,他可以三个月不处理公务云云。
于是先前那人便说道:“原来如此。”随即他话音一转:“可我不信。”
另一人:“……”
他嘶哑道:“这上清宫在你面前无处隐形,你明明能看到……”
原先那人理直气壮:“屏风挡住了,我看不到。”
“……”
嘶哑声音只好道:“你要如何才能相信。”
先前之人兴致勃勃:“便先将这些屏风移开……”
“再换一个位置……”
“再喝点小酒……”
“再听些小曲……”
“……”另一人又不说话了。
于是原先那人便再次叹息一声,幽幽道:“果然,百年情义,终究还是比不上这森森案牍……”
小道童正听得入神,便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要搬的屏风消失了。
周围的屏风一扇扇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