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亦放眼望去，横塘村的远处有宽广的一片菜田，并不是整整齐齐的现代规划，田埂和沟渠交错横生，自然纯朴，静谧旷然，没有一丝人工感，阳光洒在绿油油的菜叶上亮得反光，一阵风吹过，田里摇曳的菜叶掀起一股热浪。
　　是程星亦想寻找的味道。
　　村里的人很少，且基本都是老人和小孩，都在田间劳作或奔跑，没什么年轻人。齐雨歆上去和村民用敬城话沟通，不一会儿就获得了拍摄许可，田间的小路崎岖不平，还有不少烂泥，大家废了好大劲才把摄像机架稳。
　　盛夏的风习习吹过，齐雨歆和应闲手牵手在田里奔跑、嬉戏、互相整理发髻，摄像师和航拍机跟着模特满田野里窜，一个场景拍下来已经湿了一套衣服。
　　程星亦趁着休息的时间到处转转，找到了一间废弃的老屋。
　　老屋的墙壁是用泥土铸成的，两扇门歪歪斜斜倚着，他推了三次才推开。屋子里四处墙角已经生出杂草，屋顶上有个小天窗，天窗下面有蜘蛛网。几缕阳光从天窗洒下来又透过亮晶晶的蜘蛛网，在地上映出了影子。
　　那仿佛不是蜘蛛网了，而是闪着光的晶莹剔透的银丝，像艺术品，美轮美奂。
　　他用自己的手机给蜘蛛网拍了张照。
　　这个地方更有农村的味道，可以拍两张。他来了灵感，马上打电话把孙年杰叫过来给自己拍照。
　　一直到接近傍晚，任务才差不多完成，每个人都筋疲力尽。齐雨歆找到了一家有空调的腌面馆，团队里十几个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在馆子里疯狂*饭。
　　“这地方连个公厕也没有？”
　　“这腌面好好吃啊！”
　　“而且还便宜！”
　　“老板，我还能盛点儿汤吗？”
　　吃完面，几个摄影师围着一起看成片，程星亦凑上去一起看，发现拍出来的效果比预想中的要好很多。航拍机拍出来的鸟瞰视频里，三个女孩子在田间追逐打闹，又或者程星亦一个人撑着斗笠踽踽独行，质朴又如世外桃源，令人心驰神往。
　　团队一下子燃起了信心。
　　“星御这张脸上有泥的照片，太好看了！”
　　“我有预感，成片出来以后肯定能爆！”
　　“明天去朔溪边，风景更美，肯定能拍出更好的效果！”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程星亦给齐雨歆递过去一瓶冰镇豆奶，只见她正打着电话，好像是跟家里人报平安，脸上补了好几次的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
　　孙年杰炫完腌面，挪过来给程星亦看废弃老屋里的照片，程星亦看完，一回头，齐雨歆已经挂电话了。
　　她拿过豆奶说了声“谢谢”，然后看着程星亦说：
　　“程师兄，明天我哥来接我。”


第34章 当头一棒
　　“你哥？”
　　程星亦一时没反应过来，齐雨歆说的哥哥是玄墨。
　　“嗯。明天周六他正好放假，他说开车来接我回老家看一看爷爷奶奶。”齐雨歆回答。
　　齐雨歆的老家刚好在敬城，只不过离这里还有50多公里的路程。玄墨的实习大概每逢周末就会休息，明天刚好从穗城开车回来敬城，接齐雨歆一起回老家。
　　程星亦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一瓶豆奶拿起来又放下，内心浮起好多个疑问，踌躇不定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忍住不问了。
　　齐雨歆见他这副模样，笑眯眯地说：“放心吧程师兄，我不会拖团队后腿的，我们就回一天，下个城市见！”
　　程星亦担心的不是这个。
　　过了半个小时，大家吃完饭准备回酒店，程星亦从腌面馆里出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明天可能要见到玄墨了。
　　玄墨究竟长什么样，跟齐雨歆像不像，高还是矮，胖还是瘦，他全然不知。他对玄墨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一副声音怎么听都令人欲罢不能的嗓子，和建模堪称完美的脸。
　　想到这里，程星亦不禁低头打量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能见人吧？
　　虽然满身是汗水蒸发留下的盐渍，发丝和衣服都是湿了又被风吹干的，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这么一想，程星亦又自信了许多。
　　第二天中午，风尘仆仆的车子停在了另一个村子路口，人走得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朔溪。
　　朔溪在一处山谷之中，山谷边的丛林大树遮天蔽日，30几度高温的天气之下仿佛避世的山水宝地，溪水清且浅，溪底凌乱的小石头清晰可见，程星亦用手舀了一抔水，丝丝凉意直透肌骨。
　　“快快快！我要下水玩！”应闲叫着。
　　导演惊恐地伸出尔康手：“姑奶奶，先拍完水上的照片！”
　　齐雨歆和应闲乖乖听话，背起竹篓开始溪边的拍摄。等确认没问题了，才脱了鞋在浅浅的水里走来走去，溪水沾湿了裙角。
　　汉服的选择讲究与景色契合、相得益彰，女孩子们今天要扮演的是去溪水里捉鱼的农家姑娘，为了搭配山林的景色又不显得单调，穿的是配色多样的晋制交窬裙。
　　程星亦穿的是月白色长衫外搭草色长褙子，只消在溪边成堆的乱石里行走，裙角不经意间沾上斑驳点点的水渍，就已经韵味十足。
　　山间的清风明明消了暑，褪了热，却独添一份没来由的紧张和惶窃。
　　傍晚，齐雨歆在山下找了一家鱼头煮粉，饭店的外面依然是一片广袤的菜田。
　　店里的老板十分佛系，汤煮得慢悠悠的，一群人边等边饿得嗷嗷叫。外边的晚风即使凉爽，却比不上店里的空调，没有人肯出门吹风。
　　程星亦是例外，他趁等饭的空档独自跑到外面崎岖的台阶上，在没有青苔的地方看到了齐雨歆的身影。齐雨歆早已换下一身湿透的汉服，穿了件吊带小长裙，坐在台阶上低头看手机。
　　程星亦咳了两声，坐到齐雨歆旁边。他问：“雨歆啊，你们家也是差不多长这样吗？应该比这儿好点儿吧？”
　　齐雨歆嗤之以鼻，不假思索：“比这里山多了。你知道吗？我和我哥上幼儿园要经过一片很大很大的田路，得走上半个小时。”
　　“……”程星亦竟不知道玄墨小时候还是个翻山越岭上学的可怜娃，内心一时怜惜。半晌，他转移话题，“你哥什么时候过来？”
　　齐雨歆看了眼手机：“应该半个小时后到，他在开车，我不能打扰他。”
　　“他还没吃饭吧？给他也点一份，到时候一块儿吃？”
　　“嗯。”
　　两人又坐着静默不语。
　　终于，齐雨歆忍不住说：“我是在这儿等我哥的，你出来干什么？”
　　程星亦笑眯眯道：“我就不能也是来等你哥的？好歹都认识，不欢迎一下不好吧？”
　　齐雨歆闭口不说话了。
　　远处的山头有落日余晖，风从东方吹拂而来，让人惬意舒爽。小路上多了几个扛着锄头归家的村民，裸着上半身缓缓走路，一边走一边往这里看。
　　程星亦心里发毛：“雨歆啊，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齐雨歆斜眼瞥他。
　　“他们一直在看我，是因为我太帅了？”程星亦摸摸自己的脸，又看见那几个人甚至停了下来，脚步往这边挪动，大有一种要围过来的趋势。
　　“不，是因为他们觉得你不正常。”齐雨歆断定。
　　“怎么会？他们一定以为我是哪个明星呢。等着，我去问问。”程星亦站起来向他们展颜一笑。
　　也许由于这么一笑，终于有个村民缓缓踱步上前，一边用怪异的眼神上下审视程星亦全身，一边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敬城话。程星亦听不懂，齐雨歆却刷的站起来，用敬城话回了那个村民。
　　两人便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齐雨歆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客气的礼貌，又蕴含着隐隐的无奈。交谈停止后，齐雨歆说：“师兄，他问你是不是来拍电视剧的。”
　　程星亦眨眨眼，调笑：“你可以说是啊。”
　　“那怎么行？我跟他说了，你穿的是汉服，不叫古装。”齐雨歆异常认真。
　　这时，刚才发问的村民说普通话了：“汉服是什么？”